吴昌华
第三十三章 长沙大火 酆悌当了替罪羊
在抗日战争相持阶段到来后,日本决定把侵华方针改为“政治诱降为主,军事进攻为辅”,日军军事力量用来对付中共领导的敌后根据地及其人民武装。这时,国民政府与苏联签订援华协议,原在黄埔军校当过军事顾问的切列潘诺夫再次来华,任中国抗日军队军事总顾问。他是“焦土政策”的热心拥护者。他以1812年拿破仑进攻莫斯科时,俄国火烧全城而转败为胜为理论根据,认为在武汉应实行“焦土抗战”。由于时间仓促,计划未实施。
1938年10月27日晚,蒋介石在长沙原何健公馆,召集张治中、薛岳、程潜、李宗仁、冯玉祥等首脑开会。据冯玉祥回忆,会议自始至终都是蒋一个人说话。他对交通部门的人说:“火车和火车头退到西南,就把铁路占满了,那怎么办?”交通部门的人还未回答,蒋接着说:“还思索什么,都烧掉就是啦,倒上煤油,所有的车都烧掉完啦!”蒋又问:“敌人来了,你们长沙怎么办?”时任湖南省政府主席的张治中还没回答,蒋即说:“还有什么可考虑的,都用火烧掉。我们不能住,也不能叫敌人来住。”这次会开了两个多小时,中心议题就是如何实施“焦土抗战”,坚壁清野。
11月12日,日寇侵占岳阳,并继续向新墙河进攻。上午9时,蒋介石侍从室主任林蔚电告张治中:“我们对长沙要用焦土政策。”旋又接到蒋介石的紧急电报:“长沙如失陷,务将全城焚毁,望事前妥密准备。勿误!”
张治中当即召集长沙警备司令、黄埔一期毕业的“十三太保”之一的酆悌、省保安处处长徐权等开会具体安排,并同第九战区司令长官陈诚一起午餐时,征求意见。陈说:“当然要做的。”下午4时,酆悌拿出一份《焚城准备纲要》让张治中过目。由警备司令部第二团团长徐崑为指挥,长沙市社训队副队长王伟能、警备司令部参谋处长许权为副指挥。张治中一再指示:“这个计划最好备而不用,在我军从汨罗撤退后,再命令开始行动。而且,须事先放警报,待群众离开市区后再火烧长沙。”
11月13日凌晨,古城长沙陡然起火,先是南门外的伤兵医院浓烟升天,接着,火光映红了半边天。当时市民以为户家是失火,没有在意。接着,全城东南西北中,处处见到火光冲天,火势乘风迅速蔓延着,于是,全城陷入汪洋大火之中。顷刻间,房屋倒塌声、燃烧物的劈啪声、喊叫声、哭叫声、骂声、汽车喇叭声不绝于耳,让人心碎胆惊。大火烧了两天两夜,一片废墟。仅大米被烧毁190万石,3万人丧生,30万人无家可归,5万栋民房变成瓦砾堆。
火灾突发,到底是谁下令放火的呢?真相至今还不尽为人们了解。最可靠的一种说法是前线战报将地名听错了。岳阳有个地名叫新墙河,新墙河距汨罗35公里,汨罗距长沙80公里。按照张治中的命令,敌人到汨罗以后,听命令坚壁清野。由于战局吃紧,人心惶惶,警备司令部的人在电话中听说日军已到了新河,就于13日凌晨两点开始行动。新墙河与新河,一字之差,酿成大祸。据蒋介石侍从室秘书李惟果说:“放火始终无人下令,惟火烧计划早已拟就。放火分百队,每队3人,由徐崑指挥。”
蒋介石接到陈诚的急电:“长沙大火,并非军事失利,由于地方长官误信谣言,铸成大错,事关民心,恳请委座亲临处理。”
蒋介石从南岳连夜赶来长沙,登上天心阁,望见一片废墟,浑身为之一惊,脸色由白转青,气得眉毛胡子都抖动起来。这时日寇离长沙还有300多公里,并无继续进攻的迹象。蒋立即命令张治中,将酆悌、徐崑、文重孚(湖南省会警察局长)三人看管起来,又命令第九战区军法分监部组成军事法庭,审理此案。临走时丢下一句话:“要严峻迅速,依法论罪,限两天结案。”蒋为平民愤,只好借用酆悌、文重孚、徐崑三人的头颅了。
预审由黄埔“八大金刚”之一的钱大钧任审判长,黄埔一期毕业的俞济时参与审判。酆悌是俞的同期同学,文重孚虽是黄埔三期,也多少有些同窗之谊。他们认为“校长”在火头上,只要缓一个时期,酆悌、文重孚的小命是不会丢的。法庭上,文、徐声称放火是遵从警备司令部的命令,把责任推给酆悌。酆不抵赖,一口承认错误。他心里有底,此事是因当晚庆祝孙中山诞辰七十二周年举行火炬游行,所以有几处引起小火,有些放火的士兵以为是放火信号,便开始放火了。再说,张治中私下许诺,一定向蒋求情,顶多判上几年,以后再保释。担任审判官的蒋锄欧又是酆悌湖南湘阴小同乡。在会审时,他一再诱导他:“还有没有第二、第三个主谋者?”酆悌当然不会说蒋介石和张治中,低声说道:“没有。”
担任审判长的钱大钧拟了个“酆悌、文重孚无期徒刑,徐崑死刑”的判决,上报蒋介石。蒋的目光停在“酆悌”的名字上。他想起此人是黄埔一期的高材生,1932年到德、意两国考察军事,带队的就是他。他虽个性怪癖,每以“独立特行”自负,不太亲近同学,在复兴社“十三太保”中,他曾受到排挤,没有起很大的作用。但他毕竟是自己的得意门生。想杀有点可惜,不杀又深感舆论压力太大,众怒难犯。当时蒋头痛难忍,如锤击般。经过再三考虑,只好“挥泪斩马谡”,抄起红笔在判决书上批道:“渎职殃民,一律枪决。”八个字。
张治中两次向蒋求情,要求免去对酆悌使用极刑,未果。蒋返衡阳时一再叮嘱钱大钧,将全部案卷送重庆存档,判决结果不得走露风声。新上任的长沙警备司令俞济时是蒋介石奉化同乡,又是酆悌在黄埔一期的同学。他两边都不敢得罪,只好宽慰酆悌。
十分安静的酆悌,到了行刑的前一天,发觉情况有些异样,情绪激动起来,哭嚎道:“我是忠于校长的呀!张主席太对不起我啦!”天微明,他即起,让狱吏拿来纸笔,一连给宋美龄等30多位达官亲友求救。有一封信写道:“我非惭愧,没有脸面再见湖南的父老兄弟,我生长在湖南,怎能忍心烧毁自己的家乡,真是万死难抵挡这次大火损失的亿万分之一。不过,我敢大胆地说,我是一个三民主义的忠实信徒,是委员长培养出来的干部,不敢为所欲为……”
这信刚送走,俞济时就进来了。他吩咐狱吏摆了一桌酒席,两人杯对杯喝了几盅。快到中午时,俞济时把判决书拿给酆悌看。酆悌咧开嘴笑,笑得很惨。他把脸扭到一边,抹掉眼泪说:“我们同学归同学,你执行命令吧!”
1938年11月18日中午,酆悌等三人被押赴刑场。酆悌目光中含有受辱受骗的神情,凝望着远方;文重孚哭喊着:“张主席,冤枉啊!”徐崑垂头丧气,一声不吭,面如土色。
酆悌被枪毙时,年35岁。他死后,俞济时得到密报,说在刑场上的卫士把酆悌的一只金怀表和一支派克金笔私吞了。俞核实确有其事,把那个卫士叫来,用手枪对着他的胸脯开了一枪。事后人们说:“酆悌这个冤死的鬼,还带走了一个卫士!”
第三十四章 湘北大捷 关麟征气冲牛斗
1939年9月,日军陆海空三军10万余人,兵分三路向湘北大举进攻,企图占领长沙。第九战区代理司令长官薛岳指挥20万兵力参战,利用赣北、鄂南、湘北的有利地形,用节节阻击,侧击、各个击破的战术,挫败了敌人的进攻。至10月上旬,日军损失惨重,向北败退。这就是当时有名的湘北大捷,也称第一次长沙会战。
当时坐镇湘北汨罗、平江一带的中国守军指挥是黄埔一期毕业的关麟征将军,时任十五集团军副总司令代行总司令职权,在第一次长沙会战之后,他成为黄埔较早担任集团军总司令的学生之一,时年34岁。集团军辖 3个军,即张耀明的五十二军、夏楚中的七十九军、陈沛的三十七军。张、夏、陈三位军长都是黄埔一期毕业生,是师兄师弟、患难与共的关系。
湘北日军集中了第六师团、奈良支队、上村支队及陆战队一部,于9月18日凌晨,集中炮火,向关麟征的五十二军发起猛烈攻击;同时,通城方面日军第三十三师团向南猛攻,妄图突破幕阜山余脉七十九军阵地。双方在下燕安、大桥岭反复争夺,经过多次肉博,中国军队终于夺回了阵地。在草鞋岭,五十二军一九五师一三一一团三营营长史恩华率全营500名官兵坚守阵地,与敌人同归于尽。日军奈良支队长目睹中国官兵尸横遍野,忠魂袭人,毕恭毕敬地向这些死难者脱帽躬身致敬。
七十九军、三十七军坚守汨罗江,与敌人血战9天,保住了阵地。正当激战方酣之际,第九战区司令长官薛岳命令关麟征向株洲作战略转移,并将彭位三的七十三军、李觉的七十军、欧震的四军划归其指挥。6个军共8万人顺利转进,决非易事。关麟征既要御敌,又要部队安全转移,他指挥若定,井然有序,表现了一位将领的出色指挥才能。在转进途中,又接薛岳电令:“立即停止前进,回师北上以阻击来犯之敌。”他接到命令,立即向6个军布置战斗任务。令三十七军由汨罗渡河向铁路正面之敌反击;令七十九军向湘鄂公路方面敌人侧背攻击;令五十二军进入平江出击;其它各军及地方部队配合全面反攻。敌军遭受关麟征的“超越追击”,全线溃退,向南江桥、新墙河方向逃窜。中国军队乘胜追击,大获全胜。
10月13日,关麟征致蒋介石电云:特急。重庆委员长蒋:膺密。据报:1、进犯长沙之敌于溃退时,接到其空军投下通讯袋,内云:孤军入,处处受伏。敌军遂风声鹤唳,顿时哗然,溃退益形混乱。2、敌军此次所到之处,残暴逾常,奸杀掳掠,无所不用其极。虽猪牛皆不免其残杀。在新市、金井一带,见人皆杀,妇女即奸,并在金井曾将一孕妇奸后复剖腹取子,惨不忍睹。谨闻。职关麟征叩。
10月14日,湘北、赣北、鄂南恢复战前势态,双方仍然夹岸于新墙河而对峙。湘北大捷,前后仅一个月,共歼敌4万余官兵,日军第六师团联队长山村治雄被击毙。黄埔二分校一位学生家长,在战场收集的黄埔毕业证章达数百枚之多,可见这次湘北大捷,中国军队付出了相当大的代价。
日侵华军司令官冈村宁次的《赣湘作战方针》是:“为打击敌军继续抗战的意志,决定在9月中旬以后,开始奔袭攻击,以期在最短时间内,捕捉敌军第九战区主力部队,将其歼灭于湘赣北部平江及修水周围地区。”然而,冈村宁次不但没有消灭中国军队主力,反而损兵折将,大败而逃。
湘北大捷,再一次显示了关麟征的军事指挥才能,他是黄埔将领中第一位抗日英雄。1933年2月,他升任第十七军二十五师师长,开赴长城古北口抗战。3月9日在密云接到何应钦的命令停止前进,就地待命。他审时度势,毅然“抗命”。因为古北口是军事要塞,万一失守,则南天门防线就将不保,又危及友军,威胁平津。他立即率部到古北口接防。为夺取潮河支流对岸有利制高点,他率一四九团猛烈反击日军,短兵相接,战斗十分惨烈。关麟征负伤5处,浑身是血,力战不退,从容指挥,歼敌2000余人,占领了高地。他因功获青天白日勋章一枚。在北平住医院养伤时,赋诗赠第二师师长、黄埔同学黄杰 ,诗曰:
“长城歼虏去,并辔入雄图。血肉飞天堑,烽烟混太虚。
关东方失险,古北又成墟。都说君无敌,投艰我不如。”
从此,日寇遇关麟征,畏之如虎。而关麟征血战古北口的事迹,广为群众传颂。
1937年“七七事变”,关麟征已升任五十二军军长。他率领全军在平汉线北段抗战,并转战山东、河南,打得日寇从邯郸、武安败退。他组织梁伟智营夜袭日寇飞机场,烧毁敌机10多架,炸毁汽油库。他善于夜战、偷袭,也能打硬仗。他的对手、日军将领板垣征四郎说:“关麟征的一个军,相当于中国普通军队的10个军。”蒋介石在武昌珞珈山军官训练团的会议上说:“中国军队如果都像五十二军那样战斗力强,打败日本军队是不成问题的。”国内一些军事评论家也赞誉关麟征是“关铁拳”。在台儿庄大捷后,他率部参加了邳北防御战,伏击日军,大获全胜。谢冰心、郁达夫等进步文化人士上前线慰问。郁达夫即席赋诗祝捷:“水井沟头血战酣,台儿庄外夕阳悬 ;平原立马凝眸处,忽报奇师捷邳郯。”曾在黄埔五期上过学的诗人臧克家写诗赞扬关麟征有勇有谋,有大将风度。
1945年10月,蒋介石将关麟征派往云南任警备司令。昆明西南联大师生上街游行示威,要求政府讲和平,反内战,反对美国干涉中国内政。云南省政府派出大批军警、特务冲进学校,镇压学潮,并有4名师生遇害,从而激起民愤,要求当局惩办凶手,这就是“一二·一”昆明惨案。
蒋介石为平民愤,便将云南省代主席李宗黄和关麟征抛出,作替罪羊。当时给关麟征的处分是“停职议处”。这事由李宗黄一手策划,难辞其咎。关麟征才上任不到一个月,受处分实在太冤枉。
1946年7月,关麟征调成都陆军军官学校(即黄埔军校)任中将教育长,从此他进入军事教育部门,一心培养军事人才,也脱离了内战的苦海。曾调他任东北保安司令长官,由于陈诚的阻挠,未赴任。1948年8月,在国民党江河日下的形势下,蒋介石见刘峙、顾祝同两位“八大金刚”在战场上屡吃败仗,又想起了战将关麟征,命他出任陆军总司令,以挽回败局。报上已公布,关麟征也拜会了顾祝同,商讨交接问题。但国防部以“溪口电话手令遗失”为借口,使关麟征无法就职。
所谓:“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在李宗仁登上“代总统” 宝座后,时局不可收拾,关麟征见国民党气数已定,便宣布辞职,退出军界,随后将一家老小送到香港定居。1948年11月,他在夫人的陪同下,由成都乘飞机去台湾。在香港加油时,他借故摆脱特务的监视,与夫人离开机场,不知去向。从此,他在香港当了寓公。他深居简出,不参加任何社会活动,不会见新闻记者,不发表任何言论,也不参加“第三势力”活动,不会见军政界故旧,过着“隐士”般的生活。1980年8月1日因心脏病突发逝世,享年75岁。(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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