蓦然回首：两岸交流二十年（六）

　　李立

　　

《金门协议》震动两岸

　　金门商谈（见本刊今年第四期）结束了。1990年9月14日，韩长林、张希林和乐美真等从厦门飞回北京，立即起草给中央对台工作领导小组和国务院负责同志的报告。3天后，中央对台工作领导小组和国务院负责同志批准了报告。

　　中国红十字会与台北商定，双方在9月19日上午10时在两地同时发表《金门协议》。

　　9月19日上午10时，台北陈长文召开记者招待会，公布了两岸经过商谈达成的协议。新华社在同一时刻向全世界发表了电讯稿。第二天，《人民日报》在头版登出“海峡两岸红十字组织在金门商谈，达成有关海上遣返协议”为题的新闻稿。

　　《金门协议》的签订在岛内引起了热烈的反响。台湾舆论普遍认为，这是40年来两岸关系的一大突破，此次会谈使两岸关系“跳出低谷，已初现曙光”。对金门商谈表示肯定。

　　台湾的专家学者及“民意代表”也纷纷对两岸红十字组织的接触表示赞赏。“监察委员”谷家华指出，这次会谈是双方非正式接触前迈出的一大步，尤其地点选在金门这种冲突最直接的地区，“更显示双方都有和平相处的诚意”。“立法委员”林正杰、赵少康、黄主文等均表示这次会谈“非常好”，“没有比这更好的办法”，“可以解决两岸很多棘手的问题”，“是一个好的开始”，“大陆政策要审慎，但也不能不拓展，两岸互动频繁但官方层次又仍不宜对话的情况下，民间接触有其必要性”，“此次谈判模式，不是政治接触，又能解决问题，符合我们的需要”。台湾大学政治系副教授包宗和说，“这次谈判提供了一个思考方面，对未来处理两岸问题具有启发性，如果能形成良性互动，将来一些问题或许可能移到台湾本岛或大陆作进一步接触。”

　　台湾当局对金门会谈极为重视，对会谈成果持肯定态度，但极力掩盖其官方色彩。台湾当局强调这次会谈是“民间行为”，“不带任何政治色彩”。台湾有关部门称，金门会谈“是纯技术性的、毫无政治意义”，“金门会谈是以务实态度解决问题，并没有其他政治上的涵义”，并重申台湾当局“坚持不与中共接触的立场并未改变”，但“乐见如红十字会等民间组织解决两岸间的一些问题”。

　　香港各大媒体也都对金门会谈予以肯定，认为这次协议“不仅符合人道精神及安全便利原则，也为海峡两岸警方共同打击犯罪的可能性打开契机”。就其整个过程来说，对未来处理两岸问题具有启发性；就其达成的协议来说，也比现行的遣返方式理想。

　　金门商谈结束了，但商谈后的工作却远远没有结束。从某种角度看，它才刚刚开始。协议签了，能否执行是个关键。台湾待遣返的大陆人员已经不少，台湾方面当然希望执行协议越快越好，但是，眼前的问题一大堆。大陆方面需要时间核查台湾提供的名单，另外还要准备一艘可供接送被遣返人员的船只。这些工作涉及对台、边防、公安、卫生、红十字会等部门，需要统一协调，需要时间。如果当时不争分夺秒实现第一次遣返，所签协议只不过是一纸空文，以前的一切努力有可能半途而废,因此必须马上务实地行动起来。

　　《金门协议》的具体执行工作落在了处于对台工作最前沿的福建省头上。当时的福建省委统战部部长张克辉非常重视《金门协议》签订后的执行工作。他召集有关会议，部署各自的任务。比如租用海军一条退役登陆艇，由红十字会命名为“闽08号”接运船。为了抢时间，他动员部队战士连夜油漆,这样我方改装的接运船就准备好了。9月20日, 福建省一行43人乘该船试航马祖。试航那一天，双方在马祖就交接的一些具体问题进行了商谈。   

　　经过数次联系，双方商定，在10月8日，也就是“金门协议”公布后的第19天，开始第一次按协议进行的遣返作业。台方动用了“中字205号”军舰将被遣返人员送至马祖，大陆方面的接运船“闽08号”驶往马祖。俗话说“万事开头难”，但是这次活动却进行得非常顺利。中国红十字会总会副秘书长曲折，代表中国红十字会总会参与了这一工作。他以十分愉悦的心情描述这一历史事件：“根据海峡两岸红十字组织代表于1990年9月在金门达成的海上遣返协议，我第一次到马祖执行接收大陆私自渡海入台人员遣返任务。1990年10月8日8时许，用海军登陆艇改装的‘闽08号’红十字专用船，悬挂着红十字旗，在福州闽江口外海急速向东北方向行驶着。‘请看,前面就是马祖!’我顺着同行人手指的方向望去，在茫茫海雾中，马祖列岛已隐约可见。我不禁感叹，闽江口到马祖虽一水之隔，不到两个小时的行程，两岸人民却41年不能往来。令人欣慰的是，今天，坚冰打破了，大陆的船，大陆的人，能够到马祖了。9点多钟，同行人告诉我，台方引导船‘马富1号’来了。由于风浪不大，我们的船提前到达预定地点——七星礁以北1海里处。我们的船跟着‘马富1号’向马祖列岛主岛南竿塘岛澳口驶去。蒙蒙海雾中，载着55名大陆私自渡海入台人员的台湾‘中字号’运输舰已停在澳口外海。9时30分，当我们的船靠近澳口，在引导船的指挥下，几乎和运输舰同时靠岸。当我们踏上马祖海滩时，可谓是迈出了历史性的一步。美国合众国际社称：这是开通了两岸之间的首次海上直达航线。”

　　 曲折说，陈长文先生和常松茂先生在岸边迎候。曲折、计克良与台方陈长文、常松茂见面，大家寒暄之后，双方就交接的细节进行了商谈。我方主管部门王正平与台方徐祖安商量了具体程序。遣返接送顺利进行。遣返交接仪式在马祖海滩临时搭起的凉棚里进行。双方代表根据资料对被遣返者逐一验明身份并面视他们的健康状况后，由我方人员带领上“闽08号”船。曲折与常松茂分别在两份“交接见证书”上签字，之后商谈了以后的交接事宜。55人的交接只用了20分钟，下午2点30分，我船顺利地接回55名人员返回福州马尾港。首次由中国红十字会总会专用船进行的遣返作业，在两岸的通力合作下取得圆满成功。

　　对这次遣返作业，曲折感触良多。他深深地体会到，尽管两岸在许多问题上还存在着分歧和矛盾，但只要诚意合作，敢于打破僵局，坐下来谈，什么问题都可以解决。交往中，海峡两岸红十字组织都坦诚相待。对此，他和常松茂先生体会颇深。在执行遣返过程中，一度由于协调和技术上的问题，进展较慢，台湾有些人便借此大做文章，声称：中国红十字会总会对遣返业务故意拖拉和刁难。对此，常松茂先生理直气壮地予以驳斥说，“双方都有诚意，不存在刁难问题。”

　　 12月10日，第一次按“金门协议”执行刑事嫌疑犯的遣返工作开始作业。在厦门东渡码头，台湾开来一艘“CJ5-1号”改装的船只。我有关方面将6名台湾刑事嫌疑犯交给台方。两岸警方的代表见面并进行了初步的工作商谈。与此同时，我警方着便衣押送刑事嫌疑犯上船。台湾警方对其全身搜查后，戴上头盔，押进舱内。台湾警方代表在交接书上签字，我红十字会见证遣返，全程顺利圆满。

　　十几年来，“金门协议”发挥了积极作用。两岸双向遣返工作的开展，严厉打击了沿海地区的走私、贩枪、贩毒等违法犯罪活动，有效防范了台湾不法人员将大陆作为逃避惩罚的“避风港”，遏制了两岸人员非法入境活动，为维护沿海地区安全、社会稳定起到了积极作用。例如1997年5月，根据“金门协议”，台湾劫机犯刘善忠被遣返回台；同年7月，大陆劫机犯黄树刚也被从台湾遣返回大陆。2001年，8名劫机犯从台湾被遣返回大陆。诸如此类的遣返在两岸间已是常事，“金门协议”犹如悬在犯罪分子头上的达摩克利斯剑，让犯罪分子望而却步。

海峡两岸“两会”成立

　　当长达30多年的两岸隔绝状态被打破后，两岸接触与商谈形势出现了新的情况。一方面，两岸人员往来和经济、文化交流迅速扩大，同时也衍生出许多具体问题，包括涉及两岸人员的各种纠纷和犯罪活动等突发事件。这些问题直接影响到两岸同胞间的正常交往，亟待妥善解决，因而两岸事务性商谈不可避免。另一方面，随着两岸交流的不断扩大和深人，台湾民众要求台湾当局改变不合理政策与做法、解决两岸交往中衍生的具体问题的呼声日益高涨。面对各方压力，台湾当局不得不调整“不接触、不谈判、不妥协”的“三不”政策。

　　鉴于僵化的“三不政策”，台湾当局无法与祖国大陆进行正式的接触与谈判，1990年11月21日，为处理两岸交流中的一些问题，台湾当局成立了“财团法人海峡交流基金会”（简称海基会），并于1991年3月9日正式挂牌工作。这是以民间团体身份出现的半官方机构，直属于“行政院大陆委员会”，任务是接受“陆委会”的委托，办理台湾当局“不便与不能出面的两岸事务”，人称是“陆委会”的“白手套”。

　　海基会成立时的定位是“协调处理台湾地区与大陆地区人民往来有关事务，以保障两地人民权益为宗旨，不以营利为目的”。该会的主要工作有如下7项业务：（1）两岸人民入出境收件、核转及有关证件签发补发。（2）大陆地区文书验证、身份关系证明、协助诉讼文书送达及两地人犯遣返。（3）大陆地区经贸资讯的收集发布，间接贸易、投资及其争议的协调处理。（4）两岸人民有关文化交流事宜。（5）协助保障台湾地区人民在祖国大陆地区停留期间的合法权益。（6）两岸人民往来有关咨询服务。（7）“政府”委托办理的其他事项。

　　海基会的最高决策机构为董事会。

　　名誉董事长:孙运璇

　　董事长:辜振甫

　　副董事长:许胜发、陈长文

　　秘书长:陈长文(兼)

　　董事会下设旅行服务处、文化服务处、经贸服务处、法律服务处、综合服务处以及秘书处等业务机构,负责经办具体事宜。

　　台湾海基会成立后，大陆方面为便于与海基会联系、商谈，积极筹备成立相应的民间机构。1991年12月16日,海峡两岸关系协会(简称海协会)在北京成立。该会是一个社会团体法人性质的民间团体，以促进海峡两岸交往，发展两岸关系，实现祖国和平统一为宗旨。

　　《海峡两岸关系协会章程》规定，协会为实现其宗旨，将致力于:(1)加强同赞成本会宗旨的社会团体和各界人士的联系与合作；(2)协助有关方面促进海峡两岸各项交往和交流；(3)协助有关方面处理海峡两岸同胞交往中的问题，维护两岸同胞的正当权益。协会还可接受有关方面委托，与台湾有关部门和授权团体、人士商谈两岸交往中的有关问题，并可签订协议性文件。

　　第一届海协会理事会由65名理事组成。

　　名誉会长:荣毅仁

　　顾问:张克辉  林丽韫  蔡子民

　　会长:汪道涵

　　常务副会长:唐树备

　　副会长:经叔平  邹哲开

　　秘书长:邹哲开(兼)

　　唐树备在一次讲话中称海协会成立后的工作重点，主要有四项:（1）逐步建立和发展与台湾岛内外民间团体、人士的联系与相互合作，发挥民间力量，共同促进两岸的直接“三通”和双向交流。根据国台办的授权，协会将负责与台湾海峡交流基金会有关团体进行联系，处理相关问题。（2）就合作打击台湾海峡海上走私、抢劫等问题与台湾授权团体海基会具体商谈。（3）协会如受到委托，也将协同有关方面与台湾授权团体或人士就处理台湾海峡海上渔事纠纷和违反有关规定进入对方地区之居民及相关问题进行商谈。（4）协会将积极为台湾岛内外各团体、各界人士提供有关祖国大陆投资、贸易和其他交流活动的政策、法规等咨询和服务。同时也积极向祖国大陆有关方面和地方提供对台文化、学术、体育、科技交流等咨询。

　　“两会”成立后，双方有过多次接触和谈判。1992年3月，在一次商谈中，海协会明确表示:海峡两岸中的具体问题是中国的内部事务，应本着一个中国原则协商解决；在事务性商谈中，只要表明坚持一个中国原则的态度，可以不涉及一个中国的政治含义，表述的方式可以充分讨论，并愿意听取海基会和台湾各界人士的意见。台湾方面由于在事务性商谈中难以回避表明对一个中国原则的态度，他们不得不研究对策。双方经过多次协商，两会都表明了谋求国家统一、坚持一个中国原则；分歧点在于:海基会强调了“认知有所不同”，海协会坚持在事务性商谈中不涉及一个中国的政治含义。两会终于达成了各自以口头方式表述“海峡两岸均坚持一个中国原则”的共识，即“九二共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