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埔军校同学会

黄埔研究

黄埔证书两岸行

日期:2015-07-01 14:09:00 来源:《黄埔》 作者:单补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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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笔者所藏黄埔史料百余种,其中含家父个人黄埔学籍证、派令、委任状、履历表、戎装照片等十余件。每当展示都令观者惊叹不已,尤对家父证书产生浓厚兴趣,一是从中领略军队人事制度之严谨;二是家父经历坎坷,证书保存至今,其背后一定有不寻常的故事。

  笔者祖籍河南新蔡东单庄,先祖单懋统曾任黄埔军校4、5期教官,1927年7月病逝武昌军校,遗下四儿两女,家父(单培新,1921年生人,1990年1月病逝,黄埔16期步科毕业生)行四,上有兄姐,下有弟妹。1949年,家父时任北平保警总队少校中队长,在随傅作义将军和平起义前夕,将黄埔学籍证书等包裹交由表哥(家父之表外甥,黄埔16期,曾任美军顾问团中方英文翻译)带走保存。不久,表哥随军撤台。年余,表哥在台北军部巧遇四叔(家父之弟,行五,黄埔20期),向他说明家父未来原因,遂将包裹交给四叔保存。有关包裹之事家父生前从未向任何人提起过,一直尘封了四十年。上世纪,表哥在台退役定居美国,于八十年代初回大陆探亲。从此,家父通过表哥带信与台湾四叔取得了联系。1987年7月,台湾当局解除了持续38年之久的戒严令;11月,开放台湾同胞赴大陆探亲。四叔思乡见兄心切,着手办理探亲手续,无奈对退役军人回大陆探亲审核繁琐,直至1990年4月才取得通行证匆匆来京,此时,家父已因病去世三个月了。家父与四叔年龄相近,面貌相像,自幼相伴玩耍,形影不离,感情深厚。如今兄弟天人永隔,未能见上最后一面,惟有四叔在八宝山抱着家父骨灰盒嚎啕大哭,哭声让全家人撕心裂肺。四叔返台前,将原本面交家父的包裹留给作为长子的我,这就是黄埔证书两岸行的来龙去脉。

  投考黄埔

  家父从不吸烟饮酒,偏爱喝凉开水,四季如此。早晨起来要到外面锻炼一番才回来吃早餐;睡觉前总是将衣服在下、裤子在上叠放整齐,放在床头凳子上,不准别人挪动。他说这是在军校养成的习惯,听到起床号音,要先穿裤子,放错位置就会耽误时间,如果影响集合就会受罚。

  1937年7月,日寇侵华,挑起卢沟桥事变,意图灭亡我国。未几,华北沦陷,全国所有青年学子在“天下兴亡,匹夫有责”的激励下,纷纷请缨,不是从事敌后游击,便是加入抗战阵营。1939年初夏,正值家父和堂哥(家父堂侄)、表哥于信阳师范毕业之时,接连收到在延安抗日军政大学学习的二伯来信,信中大意是让他们三人早日起程一同去延安考抗大,并介绍抗大是中国共产党培养抗日军事、政治干部的大学;知识青年在延安经过学习锻炼,可以为抗战贡献力量。就这样,他们三人背着简单的行囊从信阳师范出发,徒步向延安方向行进。途经西安北门时,在城门洞口处看到张贴《中央陆军军官学校第七分校招收第十六期学生规则》之布告,略其内容:

  第一条、本校为培植国军初级干部,并适应需要起见,于本期招收学生。

  第二条、学额定为一千五百名。

  第三条、投考学生,须具有下列各项资格。①隶中华民国国籍,品行良好,笃信三民主义。如国籍有疑义,或有政治军事上之异状者,由考试委员会视其情节轻重,不予考试,或押送当地警备机关讯办。②初中以上毕业,年龄在十八岁以上,廿五岁以下,身长在一公尺六十公分以上,体格强壮,合于本校体格检查之规定者。

  第五条、投考学生于报名时,应填写本校规定之报名单、志愿书、调查表,及觅取保人填写保证书。并呈交四寸半身相片四张,呈验文凭或修业证书。文凭及证书,于考试后,不取者,发榜后一日由考试委员会退还。录取者,入校编队后由队退还。

  第六条、各省政府及战区失学青年救济会,得就近保送学生应考,其手续与自行投考者同,惟须由保送机关先行检验体格及格者连同健康记录一并保送,不及格者不必保送,以免空劳往返。

  第七条、定为一次考试,先行体格检查,体格不及格者,不得参加学科考试。

  第八条、学科考试科目如下:国文、党义、物理、化学、历史、地理、算术、代数、几何、外国文(英、法、德、俄、日文;任择一种报考)。

  第十条、学生经录取后,未入校以前,每人每日发给伙食费三角。

  第十一条、入校后入伍生教育九月至一年,军官学生教育一年半,毕业后考试及格,呈请军事委员会分发各部队以少尉任用。

  第十二条、入伍生教育期间,每月津贴十元零五角,学生教育期间,每月津贴十二元(均伙食在内),所需军械、服装、书籍、文具等,由本校分别发给或贷与。

  第十三条、学生无故退学或潜逃,所耗学费、津贴及书籍装具等费,应责成保人赔偿,或函请地方长官勒令其家属赔偿。

  此刻,正有数百青年聚精会神地听招生委员的宣讲:“黄埔军校是孙中山创办的,第七分校是正规军校,毕业后即可带兵上战场打倭寇……”在其鼓动下,家父又联想到祖父追随孙中山,服务黄埔,鞠躬尽瘁。现在国难当头,决心继承先祖遗志,发扬黄埔精神,便携堂哥、表哥一同投考军校。先经过体格检查合格,后在“西北联大”校址进行学科考试,结果三人均被录取,编入第16期第14总队步科(总队长顾葆裕中将,黄埔4期)受训,但三人不在同一队,家父在第2大队(大队长张祖正)第6队,堂哥单均享、表哥时希颖则分别在第3大队(大队长任仲朗)第7、9队。其间,家父曾给二伯写信,将考入军校的消息告诉了他,二伯回信还表示祝贺并勉励学习,孰料此后便失去了联系。据闻1938年二伯单培民随任锐(共产党人孙炳文夫人、孙维世之母)奔赴延安入抗大学习,后改名经新疆去苏联留学不知所终。

  中央军校第七分校(亦称西安、王曲分校)是胡宗南(黄埔1期)奉校长蒋中正命令,于1938年初在西安成立并兼主任。先借凤翔师范为校址,至5月间,始移西安城南的王曲镇,设立第七分校校本部。第七分校是由第15期开始招生,计分步、骑、炮、工、辎、通信各科,其中以步科最多。16期14总队学生大部为沦陷区流亡学生及有志青年,山东籍者约300人,皖北约300人,河南约400人,西安附近招考及部队保送者约300余人,共约1300人,后因淘汰、病退有百余人,实际毕业为1130余人。第1、3两个大队及总队部驻子午镇,第2大队驻张村,距子午镇五华里。家父接受正式入伍教育时,15期毕业的学长,曾分发到各队担任区队附;当他们接受训练至一半时,第17期已经开始入伍了。所以,同时在校受训的先后期学生,以及其他各种短期班队,多达两万人。在主任胡宗南将军的主持下,明耻教战,同仇敌忾,“怒潮澎湃,党旗飞舞,这是革命的黄埔……”的歌声,响彻了整个大西北。其气势之雄伟,阵容之壮丽,在当时无疑是国内最大一所造就抗战军事干部的大本营。

  1939年6月,第14总队开始入伍生教育:学科以典、范、令为主,并辅以各项一般学科;术科以各个教练基础教育为主,并辅以锻练体魄各种体操。此间,还接受了最劳苦之土工作业,例如开路、架桥、筑屋,每逢星期天上终南山砍柴并背诵“抗战手本”、高唱抗战歌曲,下山时背木柴40斤回队;实践劳其筋骨的要求,磨练成坚强的意志,对日后从事抗战裨益良多。

  1940年1月1日,第16期全体学生集合于王曲校部河西大操场,举行庄严隆重的入党宣誓,由政治部主任王超凡少将监誓。

  3月,开始实施军官之三期教育:第一期,学科以四大教程(应用战术、野外筑城、地形测绘、兵器学)等为主,术科以班基本教练及班作战教练为主。第二期,学科仍以四大教程之理论教育为主,术科开始以排为单位之各种教育。第三期,学科授以各种联合作战之战术思想,并授以各级参谋作业,及各级指挥官敌前应变等思想教育。术科则授以战场实兵指挥能力之锻炼,参谋作业之实地训练,联合作战之支持与配合行动等。

  军校体育文化活动极为丰富,总队有足球、篮球队,家父身高一米八,喜好打球,是篮球队的活跃分子;家父学历信阳师范毕业,在16期同学中文化水平属上等,所以经常参加军校举行的作文、演讲比赛,曾得名次前十获政训奖金。11月,第14总队学生分派河(黄河)防部队第1军各师连排班实施河防见习,与士兵共同执勤生活,并担任潼关、东泉店附近黄河南岸之防御任务,凡两个月有余。1940年底,实施全副武装进行攻、防、遭、追、退及攻城战等课目之演练。1941年春,移驻嘉里村,接受重兵器及器械操与劈刺训练。4月12日,举行毕业典礼,当时校长蒋中正本要亲莅训示,次以军务繁忙,而改派军政部何应钦部长前来主持。5月1日,开始分发各部队服务。6月,家父被分发到陆军独立第14旅(黄永瓒)第2团第3营9连任少尉排长。家父同队同学王延周毕业后则投入空军成为飞虎队队员。2005年6月,被授予纪念中国人民抗日战争胜利60周年金质奖章,受到胡锦涛主席的亲切接见。2011年冬,笔者拜访了王延周老人,当谈起军校往事,耄耋老人虽对家父印象模糊,但还清楚记得他们的少校队长是曾在躬,四川人;中尉区队长是房连城,河北武强人;还说房区队长这个人很好,与同学亲如兄弟,高义薄云,大家私下都叫他房大哥。

  参加抗战

  家父在履历表役历一栏中填有1942年至1945年间,先后任第78军第42师125团连、营长,参加豫南、中原、豫西战役。据四叔回忆:“1947年,我在冯治安部服务,培新哥(指家父)从南京到徐州驻地来看我,并见长官张克侠(张与祖父单懋统是保定军校9期同队同学,故有袍泽之谊)共餐。这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除叙家乡事外,特别提到豫中会战,他与日军巷战险象环生,目睹战斗惨烈,42师伤亡过半。讲到此刻,他沉默良久,握别时嘱我遇战事要机警,其意味深长。”

  1944年,正是日军侵略南洋诸国战争濒临失败、垂死挣扎之时,为挽救它的灭亡,急求将南洋战场与中国大陆战场联接起来,使南北战场打成一片。因此日军要打通从华北到南洋的铁路大动脉,发动了豫中、长衡、桂柳三大会战,豫中会战(中原会战)是这一次大战中的第一阶段。国民政府军事委员会为加强豫中会战的军事力量,于1943年底在河南方城成立第78军,它是汤恩伯所指挥的五个主力军(石觉第13军、马励武第29军、吴绍周第85军、赖汝雄第78军和刘昌义暂编第15军)之一。第78军军长赖汝雄(江西赣县人,黄埔2期生),副军长谭煜麟(福建龙溪人,黄埔1期)。下辖三师九团:驻新郑之新编第42师(师长彭赉良,湖南长沙人,黄埔6期)第124、125、126团。驻方城之新编第43师(师长黄国书,台湾新竹人,日本士官19期)第127、128、129团。驻镇平之新编第44师(师长姚秉勋,广西桂林人,黄埔3期)第130、131、132团。另辖独立工兵第9团,通信兵第5团第5营。该军先后参加了豫中会战、豫西鄂北会战,军长及各位师长都是久经战阵、饶有作战经验的将领。其中黄国书师长,毕业于日本士官学校炮科,曾留学法德两国深造,是八年抗战中唯一参加对日作战的台湾籍国民党高级将领。由于黄国书具有这一得天独厚的条件,1949年去台湾后弃军从政,一跃而升为“立法院院长”,成为台湾政坛上的风云人物,当年在大陆时的上峰汤恩伯、王仲廉、陈大庆、张雪中、赖汝雄等皆位居于其下。

  1944年1月中旬,父亲升任42师125团3营6连上尉连长。此时第78军的军、师、团、营、连各级组织机构基本建立和健全,人事安排就绪。军部举办了干训班,集中连长以上军官培训一周,从2月初起全军开始了紧张的训练。

  赖军长不仅对指挥作战有经验,对部队的教育和训练也极为重视,特别注意夜间战斗、射击、行军和工事构筑的训练。他对部队总的要求是:从难、从严;平时多流汗,战时少流血。在部队驻地及训练场上,到处可以看到“练好射击瞄准,打仗十拿九稳”、“枪子不认人,全靠打靶精”、“敌人的飞机大炮不可怕,我们有圆锹十字镐来保驾”、“手榴弹投得有把握,不怕敌人的‘乌龟壳’”等标语。赖军长说,这些都是从实践中总结出来的宝贵经验,只要训练时认真贯彻,就能够打胜仗。

  经过三个月的训练,国民政府军事委员会军训部和第一战区司令长官部检查团来校阅,以成绩优异给予表扬和奖励;其中对父亲的评语是:“掌理全连勤教,指挥训练尚得适当,遇事处理迅速敏捷,有果断精神”。检查团特别指出:第78军训练的突出之处在于吸取了实战经验,运用灵活,在战场上能发挥较大作用。

  1944年4月18日和19日,日军第12军(司令官内山英太郎)第37师团、独立混成第7旅团和第110师团,分别自中牟县城一带和邙山头霸王城桥头堡阵地发起攻击,揭开了日军称之为“一号作战”第一阶段(即中原会战)的序幕。首当其冲的第28集团军(总司令李仙洲)之暂编第15军暂编第27师(师长萧劲,守卫中牟境内新黄河右岸河防)和第85军预备第11师(师长赵琳,担任邙山头监围)的阵地很快被突破,日军遂兵分数路向郑州及其以南、以西、西南和中牟以南突进,情势十分危急。此时,第78军归汤恩伯直接指挥,除父亲所在新编第42师在新郑外,新编第43师和新编第44师尚远在方城、镇平。使赖军长和军部军官们迷惑不解的是,在汤恩伯下达的第一号作战命令中,未给第78军分配作战任务;当军部作战科长电话向总部询问时,参谋长说:“汤老总考虑你军成立不久,训练成绩虽然不错,但武器装备还没有补充齐全,炮兵营连炮也没有,所以不到万不得已时不准备给你们任务。”正在旁听的赖军长从科长手中接过电话听筒说道:“决定战争胜负的主要是人,不是武器。请给我们任务吧,我军绝不给总座丢人。”参谋长答应将赖军长的请求向汤恩伯转达。赖军长命作战科长通知各师做好战斗准备,随时听候命令行动。

  4月20日,汤恩伯命令第78军之新编第42师和暂编第15军之暂编27师一个团扼守新郑,阻击日军。当时,日军第37师团除以一部在中牟以南八岗、张庄街一带牵制暂编第15军军长刘昌义指挥的部队外,其主力及独立混成第7旅团已分别进抵新郑以北的郭店和以东的刘店。面对优势之敌,仅以这点兵力守卫孤城新郑本来就不敷使用,何况新郑周围地势平坦,城墙又早已拆除,且限于时间、土质、材料而无法构筑坚固工事,所以要想守住新郑是不可能的。为此,赖军长建议:一是将第78军三个师全部用上去;二是干脆将新编第42师拨归刘昌义军长指挥。不料汤恩伯未多语,只是说了声“照命令执行”,就把电话放下了。

  4月21日上午,日军独立混成第7旅在飞机大炮掩护下猛攻新郑城,第28集团军副总司令孙元良督率新编第42师官兵奋勇抵抗。激战至午后,我军伤亡严重,新郑城被敌突破。下午,日军第37师团主力自裴李岗一带向新郑西北的东、西土桥村我军阵地发起猛烈攻击。新编第42师家父所部凭借有利地形和工事与敌激战数小时,于傍晚撤退。

  豫中会战进行至5月7日,78军奉汤恩伯之命归李仙洲指挥,守下汤及其周围阵地,李仙洲将只剩两千余人的暂编第17师拨给赖军长指挥,家父所部兵力不足两个营的新编第42师和新编第44师之第132团也先后归还建制,独立工兵第9团、别光汉挺进纵队也曾配属78军。5月9日,鲁山日军向西进攻,我军节节抗击,下汤于12日被敌突破。这时,守卫鲁山下汤周围高地的我军主力发起猛烈反攻,打得日军遗尸遍地,丢弃大批武器辎重仓皇逃跑。黄国书师长率部乘胜追击,13日傍晚收复了下汤。此后,78军和暂编第15军在中汤、上汤、四棵树、二郎庙等地与日军反复激战,屡挫敌锋。家父二十多天紧张连续征战,置生死于度外,根本无暇顾及个人卫生,浑身长满了虱子。

  豫中会战结束后,在陕西省商南县清油河镇举行的检讨会议上,第一战区新任司令长官陈诚给予第78军以恰如其分的评价:“赖汝雄的78军成立不久,即参加中原会战。该军初战于新郑、襄城,再战于鲁山,依托伏牛山区有利地形,稳扎稳打,屡挫寇锋,始终立于不败之地,应予表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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