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杰
在南宁东北面九塘,是历史上闻名的昆仑关古战场,那里有一个墓园,安葬着抗日战争期间在昆仑关战役中阵亡的3384名中国将士。“文革”时,我曾下放到那附近的“南宁五四青年农场”,当地农民对我讲述过抗战时这里发生的昆仑关攻坚战的故事,使我第一次对这场民族抗战感到荡气回肠,刻骨铭心。
上世纪八十年代,我曾两次去香港探望父亲,黄埔出身的父亲对我详述了昆仑关战役。抗战前,我父亲在广州燕塘的黄埔四分校读第十二期炮科,经过6年多严格的军事学习和训练,于1937年12月24日毕业并留校任炮科区队长。1937年抗战开始,父亲随军校西迁至广西宜山、贵州独山。1939年日军侵占桂南昆仑关,学校派出以张诗教为师长的十六期黄埔学生军,从宜山、独山等地迅速开赴广西忻城红水河西岸构筑工事;同时派第十五期七总队学生守护桂黔公路后方交通,配合前方作战。一支支雄纠纠、气昂昂的黄埔学生军高唱着雄壮的校歌,在紧急关头出现在广西桂南前线。义师所至,民众夹道欢迎。父亲还告诉我,当时六十六军在广东新丰、翁源一带整编完毕急调广西增援第五军,1939年12月23日,一五九师四七七团接替二○○师守卫昆仑关侧之枯桃岭六○○和六五三高地。接防阵地后,对当面之敌进行了两三天的侦察,摸清了敌军状况。12月30日晚10时,派出精兵组成的突击队出击,在六五三阵地两翼摸索潜行至面包山脚下,逐渐向山腰接近,在敌阵地前沿之死角处潜伏下来。31日晨当敌机低飞扫射时,战士们则伪装成死者蒙骗敌机。下半夜,我军的炮兵、战车以及各守备阵地上的部队同时对日军发起猛烈的进攻,突击队一举冲上面包山顶与日军展开搏斗。激战约半个小时,敌不支溃逃,我突击队全部占领了敌阵地并乘胜冲进面包山东南侧,夺取了昆仑关。
在香港,我还见到父亲的军校同学徐图先生,他也向我谈到昆仑关战役。徐先生神情激动说:“当时我在六十六军任少将军需,军长是邓龙光,有二个师,共四个旅的兵力,也参加了昆仑关战役。六十六军也到了昆仑关六五三和六○○高地,部队在广东开拔时是穿着短裤单衣去广西昆仑关参战的,友军奚落说六十六军是叫化子军,能打胜仗吗?结果六十六军打得非常好!”
还有一位80多岁的邢策将军,是我父亲和徐图的老师,个子不高但身板直挺壮实,操着一口浓重海南音的普通话。一说起黄埔学生的东征北伐、抗战打鬼子,老人家兴奋得口沫横飞,垂暮的双眼也闪出光芒:“参加昆仑关战役总共有9个军,下辖25个师、4个独立步兵团的兵力,杜军长根据战况的需要分别采取了‘关门打狗’和‘要塞攻击法’的战术,消灭日军的有生兵力。抗战中为民族为国家牺牲的黄埔军校师生不胜枚举,每场战役中无不有黄埔师生的鲜血,每个战场上无不有黄埔师生的尸骨。”
听了黄埔前辈关于昆仑关战役的叙述以及我下放在昆仑关旧战场时对那片土地产生的情感,使我有了一个念头,要用自己的画笔再现当年昆仑关战役的惨烈场景,以此抒发对黄埔父辈的崇敬,铭记抗日英雄们的不朽功勋。
为了研究战史而创作名为《碧血昆仑》的油画,我倾尽了自己微薄的工资,放弃了家庭的欢乐,义无反顾地走上了孤独的创作行程,去寻找历史的残垣断壁、蛛丝马迹,付出了人们无法想象的代价。我曾徒步和骑自行车到海南省、广西龙州、柳州各地收集资料,采访参加过昆仑关战役的老军人。经过多年在旧战场的考察,我对“昆仑关战役”有了更加深刻的把握,从1989年始,开始了大大小小的几百张油画草稿的研究推敲,然后在大画布正式开始了创作。1994年,油画《碧血昆仑》脱胎而出,以浓重的色彩笔触,重现了那场“以钢铁撞击钢铁、以血肉拼搏血肉”的悲壮惨烈、可歌可泣的历史场景。中央美院院长靳尚谊和著名油画家詹建俊大力推荐,受到了各种媒体的关注,赢得了观众和同行的称赞。黄埔一期学长、荣誉一师师长郑洞国的后代郑建邦看后给我来信说:“家祖生前曾对我说该役情况,说战役结束后他踏着尚未消尽硝烟巡视几处曾争夺最为激烈的高地,但见敌我阵亡将士重叠倒卧血流遍地,几无涉足之地,场面之悲壮,连他这位久经战场的军人也为之震撼。应当说,您的这幅作品比较真实地再现了当年的情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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