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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善为乐心坦荡 傲骨铮铮不老松

日期:2016-05-01 14:33 来源:《黄埔》杂志 作者:王晓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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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百岁黄埔抗战老兵周宇宽

  周宇宽,原名周克仁,1915年8月11日出生于四川省成都市温江县(今温江区)永兴乡周家林,家中兄弟五人,他是最小的一个,自幼备受父母、兄长疼爱。温江地处成都平原腹地,历史悠久,自建制以来一直是四川西部政治、经济、文化重镇,素有“金温江”的美誉,周家在当地是书香世家,家道殷实,非常重视对子女的教育。周宇宽先跟着父亲学习,后来又请私塾先生在家设馆教授,再进小学读书,毕业后先后考入成都“瀛寰中学”、“天府中学”读初中、高中,学习成绩一直名列前茅,文化素养深厚。

  更加难得的是,周家家风崇善向德,周宇宽的父亲作为当地的开明绅士,不仅怜贫惜弱,乐善好施,经常接济生活困苦的乡邻,而且非常热心地方事业,不惜把家中部分土地变卖以筹集资金,带头捐款修桥修路,还创办了温江县第一所公立小学——培成高级小学校。据周宇宽回忆,家中门头上曾挂有县里赠送的金字匾,上书“行善为乐”四个大字。在长辈言传身教之下,为善助人、不计较钱财也成了周宇宽的人生信条。

  由于当时四川境内军阀混战,很不太平,地方上也有土匪横行,欺压乡民无恶不作,甚至还有军阀强令温江乡民用田地种植鸦片。看到这些,周宇宽感到光靠读书不能报效国家,再加上内心深处对军人的崇拜,高中快毕业时,他和两名同学相约一起去南京报考黄埔军校。

  入学考试非常严格,同行三人中只有周宇宽一人被录取。1934年8月20日,周宇宽入黄埔军校第11期步科学习。先是半天文化课、半天军事课,入学两年左右才分科强化军事专业训练。文化课程中,可在“英、日、法、德、俄”五门语种中任选一门专修,周宇宽选了英语主攻,德语、日语有所涉猎。

  1937年,七七事变爆发,中国人民抗日战争全面打响。当年10月27日,周宇宽于军校毕业,先分配到南京侯家塘步兵学校实习,不久后分配到步校任练习队少尉排长。抗战初期,因高射炮数量较少,为了加强防空,科班出身的周宇宽,曾奉命在城墙上架设配有高射性能的重机枪反击敌机,虽移动困难,不易收放,也能起到驱逐敌机的作用。

  在步校任少尉排长期间,周宇宽还奉校长王俊之命,由上校教官林湛率领,前往武汉珞珈山军官训练团任沙盘教员和重机枪教员。训练团由蒋介石任团长,陈诚任副团长,调训各地少校以上军官,每期3周,以提高军事素质,用“抗战第一,胜利第一”的决心鼓舞士气。3期训练完毕,周宇宽奉调回步校,被分配至77师230团任中尉排长、连长、营长,在此期间参加了南昌会战、第三次长沙会战等。后又调至第一集团军副总部任参谋处少校参谋、中校参谋、第3科上校科长直到日本投降。日本投降后,周宇宽奉上级命令,以集团军总部参谋处第3科上校科长身份,在江西南浔地区接收了日军34师团(立原信雄师团)和19旅团的全部武器装备。据他回忆,因为当时接收的武器装备太多,他们昼夜不停地清点造册,并在南昌大礼堂举行了一个简单的交接仪式,由立原信雄本人在武器名册上签字交接。曾经残暴骄横、不可一世的侵略者一副垂头丧气的样子,令人感觉既解恨又无法宽恕。

  八年抗战中,作为在正面战场一线部队作战的军官,周宇宽一直在第九战区作战,随部队转战湖南、湖北、江西等地,参加了大大小小数不清的战役和战斗,其间一次也没有回过温江老家。很多记忆随着岁月的流逝已逐渐模糊淡化,但参加南昌会战、长沙会战时的情景仍根植在他脑海深处,战斗场面依然历历在目。

  南昌位于九江市以南赣江与鄱阳湖之间,南邻浙赣铁路,是第九战区重要战略基地之一。1939年3月,由华中派遣军第11军司令官冈村宁次指挥,日军调用3个师团和1个混成旅团,骑兵、炮兵、工兵、辎重兵等4个联队共约12万兵力进攻南昌。当时周宇宽所部230团奉命在五凌地区侧击进犯南浔之敌,以牵制敌人进攻南昌的步伐。这是一场异常惨烈的战斗,日军不仅在传统步兵兵力之外,集中使用了战车部队与炮兵部队,组建了一支强大的机械化攻击纵队,以飞机、大炮、坦克立体进攻,还使用了大量的毒气弹和毒气筒,我方部队缺乏防毒装备和措施,伤亡惨重。“我们没有防毒面具,只能用水把帕子打湿,没有水就用尿,用帕子捂住嘴巴鼻子慢慢呼吸。”这段经历周宇宽记忆犹新。历时6天多的战斗,230团伤亡惨重,被逼退到棺材山,第2营营长阵亡,周宇宽临危受命,代替营长指挥,并于这次战役后升任营长。

  1939年9月到1944年8月期间,中国军队与日军在长沙为中心的第九战区进行了4次大规模的激烈攻防战——长沙会战。1941年12月23日,第三次长沙会战开始。老人至今仍清晰地记得,部队在长沙行军途中,接连遭到数架敌机的反复猛烈轰炸。“在岳汉路行军时,看到几架敌机飞过,本来看到它们飞走了刚舒一口气,它们却掉头飞回来俯冲轰炸,我们立即卧倒躲避,当时天空都变红了,我以为自己活不了了。”所幸他毫发未损,但旁边的战友死的死,伤的伤,令人悲愤万分。当时15师师长汪之彬也在行军途中,他气得把头上的钢盔甩在地上骂道:“你炸!炸!炸!”当时,中国军队对敌机空袭几乎无还手之力,只能凭着抗战必胜的英雄气概和血肉之躯与敌人展开殊死搏斗。在第三次长沙会战中,面对敌人炮火轰击、枪弹横飞、坦克碾压,中国军队以空前高涨的抗日意志与日军血战,予侵略者以沉重打击,取得长沙数次会战以来首次全面胜利。作为亲历者,战争的激烈残酷和艰辛已难以用语言描述。“我这一辈子,对得起国家和民族。”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包含了周宇宽老人太多的记忆和情感。

  抗战胜利后,周宇宽任国民党暂编55师上校团长,在1948年10月锦州战役中,经师长安守仁召集团以上军官会议决定通电起义。起义后集中学习几个月后,由个人自愿选择,愿意留下来参加解放军部队的欢迎,不愿意的欢送。考虑到父母年事已高,八年抗战自己为国尽忠,没能回过温江老家看望过一次,全靠四个哥哥赡养照顾,心中挂念不安,非常想趁双亲健在时尽一份人子的孝心和责任;再加上他和妻子当时已育有两女一子,都只有几岁,抗战时他在一线作战,妻子沈志辉先是参加“云南省妇女战地服务团”,学习基本的军事、医务、宣传等知识,后来又在野战医院等地培训,学习战地救护、药剂、临床等知识,台儿庄大战时直接上战场担任救护工作,还参加了杨庄防御战、汉口会战、长沙会战等战地服务,不仅是做后勤救护,实际上还承担了很多军医的工作。三个孩子虽然跟着父母随军,但常常是勤务兵带着辗转各地,非常辛苦,抗战胜利后希望能给孩子们一个相对安定的环境生活学习。经过慎重考虑,周宇宽决定回温江原籍生活。带着部队发的通行证和路费,周宇宽踏上了返乡之路,从1949年10月开始,一直和家人在老家以务农为生。

  当时周家家道已经败落,周宇宽的父亲在分家时继承的300多亩土地除了曾变卖部分以做善事外,其余的由于战乱等原因已所剩无几,周宇宽夫妇和三个子女先是靠五亩地艰苦度日,两个儿子又相继出生后,因人均耕地面积不足一亩,政府又分给了两亩地,一家人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勤勤恳恳地做农活,就靠着这七亩地维持一家大小的生计。不管是生活的艰辛,环境的反差,还是后来因历史原因被判管制、戴上“历史反革命”帽子所受到的种种不公正待遇,周宇宽都安之若素,豁达而坦然,坚信总有云开雾散、水落石出的一天。

  党的十一届三中全会以后,本着实事求是的精神拨乱反正,周宇宽于上世纪70年代末期经落实政策平反。他被摘去了头上的“帽子”,恢复了起义军人的名誉。虽然经过多年农田劳作的辛苦、历次运动的冲击,年过花甲的周宇宽却依然精力旺盛,思维敏捷,从容而儒雅。更令人称奇的是,凭着40多年前在黄埔军校练就的英文功底,周宇宽竟然能够拿起教鞭走上讲台,为自己的人生又增添了一抹新的亮色。

  80年代初期,温江当地英语教师奇缺。因自己当年在军校时英语成绩非常好,基础扎实,功底深厚,为了感恩政府,回报社会,周宇宽以古稀之年积极从事英语教学工作,从1980年开始,先后被温江县金马中学、柳林中学聘为英语代课教师,任教近十年。他热爱教育事业,辛勤培养学生,从教以来,他坚持收听英语广播讲座,利用一切机会虚心向同行学习,反复准备、修改教案,教学水平不断提高。为了充分调动学生的积极性,他还挤出微薄的代课费设置鼓励奖,购买学习用品奖励那些奋发努力、好学上进的优秀学生。对部分由于各种原因生活困难的贫困学生,他更是从内心深处真切地同情,不仅多方奔走,向学校、各有关部门呼吁申请减免他们的费用、酌情补助,还自己购买了衣服鞋子等生活用品送给他们。他尽自己的力量让孩子们安心学习,用知识改变命运。虽然自回乡务农后,周宇宽老人和家人的日子一直比较清贫,但仅从教以来,他奖励和资助过的学生就有100多人次。他虽是编制外的代课教师,但爱岗敬业、做事一丝不苟,关心爱护学生,教学针对性强、效果好,所教班次英语成绩在全温江县名列前茅,很多学生凭此考入了大中专院校。由于周宇宽教学成绩非常突出,因此连年被评为学校的先进工作者,1984年以来还当选为温江县第六、第七届政协委员(共6年)和第十一届(3年)、十二届(3年)、十三届(5年)人大代表。《温江报》《成都政协报》《四川日报》等媒体以“抗日军人育桃李”为题报道过周宇宽的事迹,温江电视台、四川电视台33频道也对他做过专访。如今,老人当年教过的学生依然感念师恩,还常常登门来看望他,感谢他。

  时光荏苒,光阴如梭,那些硝烟弥漫的日子、跌宕起伏的经历已逐渐远去,但深藏在周宇宽心中的黄埔情结却历久而弥新,并不因岁月的流逝而减弱。自温江黄埔联络组成立以来,他积极参加联络组活动,关心困难黄埔同学的疾苦,热情接待来访的黄埔同学及亲友,宣传党的好政策,宣传改革开放带来的巨大成果。他还教育子女们要继承和发扬爱国革命的黄埔精神,热心参与黄埔工作,关爱黄埔老人。他的长子周绍禹(不幸于2005年因病去世)曾任四川省黄埔军校同学会后代联谊工作委员会副主任委员,非常朴实低调,富有奉献精神,在立足本职的同时,为黄埔事业捐资出力,做了很多实事,现在大家忆起依然交口称赞。在笔者对周宇宽老人的采访间隙,老人还关心地询问起全省会员人数、会领导情况,托笔者带话向认识的黄埔同学问好,邀请他们来温江聚会,百岁老人浓浓的黄埔情溢于言表。

  现在,周宇宽老人已是四世同堂,他在家人的悉心陪伴和照顾下过着恬淡温馨的生活。老人虽已是百岁高龄,依然思路清晰,听力良好,谈吐井井有条,记忆力惊人,身板也算硬朗,只是视力下降厉害,今年前每月16号这一天还要去参加温江黄埔联络组的例会,年初开始主要在家里走动,天气晴好时会由家人陪着下楼散步。平日里老人养成了早睡早起的生活习惯,每晚看完中央电视台的《新闻联播》后即上床休息,一般早上七、八点钟起来,中午不睡觉。老人从不吸烟,年轻时偶尔少量饮酒,以一两为限,饮食上也没有什么忌口的东西。老人一直很喜欢吃鸡蛋,年轻时有时一天要吃六个。现在他每天早餐要吃两个鸡蛋,在碗里打散后,用滚烫的白米粥冲开食用。老人喜欢喝豆奶,有时还用豆奶代替白米粥冲调,不再吃其他的。午餐、晚餐与家人一起用,不需要另做。儿孙们都非常孝顺有礼,对老人嘘寒问暖,关怀备至,闲来常陪着他谈古论今,老人讲得最多的就是做人要讲道德,要有爱心,要“非礼勿视,非礼勿听,非礼勿言,非礼勿动”,不以善小而不为,要积小善为大德。

  应周宇宽老人和家人的盛情邀请,笔者与百岁老人一起吃了午餐。品着营养丰富的川西家常饭菜,聊着轻松随意的话题,虽是初次相识,感觉彼此间因黄埔而结缘的感情又深了一层。采访结束时,老人客气地起身相送,关心地询问笔者回去是否方便,叮嘱家人叫个三轮车把笔者送到公交车站,还大方地拍拍口袋说:“回来我给钱。” 周宇宽老人的话语慈祥温厚,就像我家中的长辈,他胸前熠熠发光的抗战胜利纪念章,无声地讲述着老人八年抗战的九死一生,诠释着老人骨子里的坚韧和刚毅。

  可敬的百岁抗战老兵,可敬的百岁黄埔老人,衷心祝愿您幸福安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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