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松山战役

日期:2016-05-01 14:40 来源:《黄埔》杂志 作者:林裕琦(黄埔12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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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当大队长那时,大概是1944年,每个省要组建远征军一个团。军区调我去当远征军第1营的营长,到潮州去征兵。每个县负责征一个连的兵。我们是广东省远征军第7团,四川的是第5团。

  征好兵后,就到了曲江军区司令部。从军区司令部坐汽车去衡阳,在衡阳等车等了很久,那时候日本人天天来炸铁路,交通很不方便。然后,来到昆明,在昆明住了10多天后,一团人就坐大飞机去印度。一到印度,部队马上换军装,每人领便装一套,军装两套,同美国军队一样,也分成一等兵、二等兵、上等兵,军装上都印好的。便服分两种,有灰蓝色的和白色的。军装是黄色的卡其。我没有肩章,有两朵梅花。大衣是毛料的,同美国人一样。帽子是中国式的,不是美国式的。在印度受训很紧张,先在帐篷里通过电视学习如何装备,如何出操,如何打仗等。学完后就出去实习。就这样训练了3个月,装备好了,就从印度飞过喜马拉雅山飞回昆明。在飞机上,我们看到的都是白茫茫的云,看不到山,冬天就看到白茫茫的雪,黑云就意味着要下雨,白云就出太阳。到昆明点阅部队,然后实地训练3个月,射击训练,如何拿枪打飞机等。这个时候的部队装备很好。以前,我们部队一个班才一挺机关枪,现在一个班5挺机关枪。一个班16个人,10个人用卡宾,6个人用冲锋枪。卡宾枪可以打5发,也可以打10发,也可以打单发。瞄得也很准,子弹也很好。我们的装备就比日本还好了。

  受训3个月后,调去大理,11集团军在那。开始我们被调去蒙自,蒙自是20集团军所在地,后来又调回11集团军。到了大理,我们这个团就归71军指挥。我们的部队在保山住了一个晚上。保山在云南属于比较好的城市,其他地方比较落后,蒙自这里人的生活就很苦,吃洋芋,很少有饭吃。汽车又开到楚雄。楚雄也是云南的地方,远征军司令部在这里。我们到了这里就归中美联合参谋作战指挥司令部指挥了。

  接下来我们被调去打松山、打龙陵。松山、龙陵、腾冲这3个地方被日本人占领了,所以中国便不能从印度运回军火,所以要打通这条线。我被调去第2营当营长,指挥第2营同第1营共1600多人,打黄泥坡。上面命令我们一个星期攻下,可是没有告诉我们那里是有铁丝网的。我们按照地图走了40多里路,看到了铁丝网,铁丝网离松山有三四百米,怎么打呢?铁丝网阻住了,没法打。上面也很无奈,没得到这方面情报,所以没通知我。这样,头一天便不能打,我亲自爬上100多米的高树去侦察,可是拿着望远镜也看不清楚日军的工事,只看到日军荷着武器走来走去,知道工事有兵守着了。日军也很厉害,也爬上高树,开枪向我这边扫射,我就趴下,一动不动,我可以看到日军,但他看不到我。子弹就在树枝和树叶上穿过。我预料战争会很辛苦。敌人有堡垒,你一出去就被打死了,地形也很复杂,怎么办呢?我打电话给团长请求调两个炮兵排过来,打敌人的铁丝网,希望可以将铁丝网打坏,过了铁丝网后离日军堡垒就只有几十公尺了,这样我们的军队就可以过去分别打开两条路,冲到敌人面前扔手榴弹。但1营、2营打了两个钟头,都打不开路。我们一出去就被敌人打中了。我们这边也伤亡了不少,尤其是潮州人。我知道这样不行。第二天早上,我跟一个很能打仗的叫李莾财的连长说:“我让一个迫击炮配合你打,你就先一排人在前,两排人在后打,离开你大概100米。我一吹哨子就开打。”本来一般作战是两排人在前,一排在后,前面死的人多了再由第3排补充。迫击炮打了两个钟头,铁丝网还是打不开。只好打冲锋了,我吹冲锋口哨了。我跟李连长说要小心啊,他说:“不怕。”他穿有防弹的衣服。我还是让他小心冲锋。一个排的人差不多打光了,不能再打了。我让部队停止前进。当时在阵地挖掩体也做不到,因为黄泥下面的石头很硬,树根很大,没法挖。我便让部下将尸体拿过来堆在一起作为掩体。这样,尸体就可以将活人挡住,就可以打了。连长见到用死尸做掩体有些害怕,我说:“有什么好怕的,一起身就被敌人打死了,能怎么办呢?”我鼓励他要勇敢,不要怕。我画了个地形给他,告诉他敌人出来才打,以免自己人一起身就被敌人打死了。

  到晚上时,我打电话给团长,团长问:“打得怎么样?”我说:“这一仗,我们牺牲了很多人。连长战死了,排长也牺牲了两个,士兵牺牲了100多人。满地都是血。”

  敌人的堡垒在这建设了一年多,有很多层,很坚固。那时候,第一次打我们大概就亡100多人,伤100多人。第二次打,亡300多人,伤了100多人。我们1000多人的队伍差不多就死掉了四五百人了,没法打下去。我让通讯兵打电话给团长,报告这里的情况:“我们的队伍还没有前进,敌人堡垒的子弹就打出来了。我们一往前敌人就把我们的人给打死了,这根本没办法打。”团长问:“要怎么办?”我说:“不能前进,一前进就被打中了,可是我们又打不到他。”团长命令我死守阵地,既不能前进,也不能后退,没有接到命令后退按军法处置。我让团长补充兵员,1600人差不多死了四五百人。上面知道阵地的具体情况后,也就没有再命令我一个星期要占领了。

  就这样,一个星期过去了。我每天走去阵地看看。我带了10个敢死队员,有通讯兵,副官带着3个运输兵。我跟副官说我要到前线去指挥。副官说:“不行啊,你这样很危险的。你不能再被俘虏了。”我就跟部下讲话:“我们来的时候,大家送药给我们。我们为了父老乡亲要旗开得胜,打赢仗,不要怕死,怕死是很糟糕的,要冷静。”当时的药就是万金油、清肺水之类的,我们营部有两担。每天晚上我都召集他们排长以上开会,告诉他怎么打,100个人如何当作1000个人用。

  有一天早上,我又到前面去侦察敌情。这几天敌人一直在战壕里走来走去。早上敌人一般会换班,但换班的人不多。但那天早上很多人在走来走去,背着行李。我就在想他们是不是准备打我们,我们这几天没有主动开枪打他们。这时团长打来电话,说:“指挥部接到命令,有3000多军队准备前来包围,一定得消灭那些军队。你的意见呢?”我就叫来第2营一个姓郑的排长,让他带一个排的人去离我们驻扎地1000多米的地方看看,那里有个深坑,有水流,树林很茂密,无人居住。

  有一天,那个排长就打电话过来跟我报告,说:“我琢磨敌人想从后面包围我们。”我问:“你怎么知道?”排长说:“水流中有一些树木、草,是从旁边掉下来的,而这些原生的自然森林,树枝一般不会这样掉。所以敌人应该在旁边挖了地道,导致土松了,草、树木就掉下来了。”我问:“你怎么知道?”他就带我去看,往上爬200米,就看到一棵树掉下来了。树怎么会无端掉下来呢?肯定是下面有暗道,土就松了。所以,敌人就从后面挖地道,想从后面打我们。这样,敌人从前后两方包围打我们。这时候要如何处理呢?排长建议装地雷。我问:“你会装地雷吗?”我们没有学过装地雷。排长说他会,在上海地雷学校学过。我问:“要装多少个呢?”他说:“大概100个就够了。”我赶紧打电话给团长,让他在今晚12点前无论如何给送100个地雷过来。团长二话不说便派人送来了。拿到地雷后,郑排长便拿去安装好。第二天天刚亮,地雷就爆了。敌人踩着地雷了。通讯兵很兴奋地说打到了。我爬上最高位置看。日本鬼子一身泥,有的背着,有的抬着,大概炸伤炸死了100多人。敌人往回走,也有地雷埋着,只能沿着墙走,我们机关枪早就准备好了,一爬上来就开枪打。打得差不多了,我让排长派人去把枪支收回来。这一仗打得很漂亮。

  为了更好地保护部队士兵的性命,打击敌人,我命令部下在一天内挖战壕,在战壕前面堆着土堆,这样我们可以看到敌人,但敌人就看不到我们。我跟士兵训话:“挖好了就可以保住性命,挖不好就没有命。”挖了5条战壕,3条是真的,一条就通到前面的铁丝网。因为敌人飞机会常来侦察扫射,所以就准备了两条假的战壕给敌人飞机轰炸。挖战壕的知识,我们在军校都学过。敌人也一定有战壕,通过铁丝网出来的。假如挖到离敌人近的地方,敌人会从暗道里出来打,那我们又牺牲了。这样,我白天晚上都巡兵。在巡兵时,我负伤3次。在战争中,一般的轻伤只能随便包扎了事。

  黄泥坡这个地方瘴气很重,有一天,排长打电话给我,100个兵有二三十个发烧了,那个地方瘴气很大。四川人大概100个死了50个。这叫黑死症,就是发高烧。松山这个地方,高高低低,黑色云来了一下就下大雨。山上的雨很大,下一两个钟头太阳就出来了。雨多了容易生病。我也发烧过两次,吃金鸡纳霜。在昆明的时候,一个老乡就特意跟我说,去到那里,生病就吃孔明草,孔明擒南蛮那个时候发现的一种草,煲水吃就可以解这个病,发冷发热吃金鸡纳霜也可以。

  当时由于惠通桥还没有修好,弹药、枪支、粮食都很紧张。美国的飞机从昆明飞过来,通过降落伞将食物一包一包扔下来,有面包,一磅甜的一磅淡的,有10块饼干,还有一包牛肉粉。

  打仗的时候不穿官服的,都穿士兵衣服,是布的。打仗时穿麻鞋。训练时发了两双胶鞋,但都穿烂了。那么多人,哪有那么多胶鞋呢。武器是卡宾步枪,我们叫七九。我有两支枪,一支冲锋枪,一支航空曲尺(小枪),美国人发的。连长、营长、团长都有,一人一支,打10发的。

  敌人的堡垒实在太坚固,飞机打不到,大炮炸不到,没办法了。大概过了20天,司令部派来四川的一个团,派来一个副团长,两个连长,来接我们的工作。那时,我已经负伤3天了,在掩体里面走不动了。我在巡视阵地时遇到敌机轰炸,一个通讯兵、传令兵当场炸死。我也负伤了,先随便包扎了下,后来晕倒在地。副官将我背出洞口。我告诉副官敌人的堡垒是品字形的,这边一个,那边一个。这里看得到的堡垒有7个,看不到的有10多个。副官将我背下去后就换上担架了。我跟副团长讲这里的地形,敌人机关枪打得到的地方不要去,打不到的就可以去打他。我被送到医院,医院就在山洞里面,医生是美国人。但医治士兵的就是中国医生。相比士兵,我们在医院的待遇就好些,药啊、吃的食物啊都好些。伤兵太多了,没有办法。差不多20天,我的伤就好了,美国的医学很发达,X光什么的,可以看到子弹在哪里。

  伤好后,我就回了中美联合参谋作战指挥司令部。司令部交代我住了一个晚上,后来司令部又将我召回前线。

  我被调去龙陵。那时候已经没有1600人了,实际能作战的估计只有700多人。我继续当第1营的营长,指挥1营、2营。第3营归团部做预备队。第7团的团长是张羽常。龙陵是日军最多的地方,工事建构得很好。敌人在龙陵建有坚固的堡垒,既可以支援松山,也可以支援腾冲。龙陵差不多打了半个月。松山已经被炸下了,龙陵也没办法再守了。敌军派两个联队大概两三千人支援松山,我们就截住他们打。我在那打了一个礼拜。我们占领的那个地方很好,日军有个山坑,我在半山上就可以看清楚那山坑。打到第6天,日军就没什么兵了,增兵也不敢再来了。龙陵收复后,我们开去畹町。路上写个标语:欢迎胜利军。那里有很多树木,到处可以看到大树林,满山都是。美国人开大炮飞机打了一个星期,将大树打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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