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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台湾人更是中国人(十)

日期:2019-01-17 10:40 来源:《黄埔》杂志 作者:王炳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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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破解台湾人的认同迷障

  

  大陆朋友在碰到台湾人的时候,通常会先问:听说你们台湾人都不认同自己是中国人?然后还可能再问:为什么呢?你们不都是说中国话、写中国字、拜中国的神明吗?而一些比较同情“台独”的大陆朋友,或者是一些外国朋友,则可能会说:好吧,他们台湾人确实是不承认自己是中国人,所以我们也不要把人家当成中国人,这样才不会伤了和气,也才比较礼貌。

  我就曾经参加一场在美国费城举办的中国文化研讨会议,和来自大陆、美国、欧洲等地的学生共聚一堂,当中一位美国朋友在聊天的时候对我提问:“你们台湾的中国人都怎么看……”旁边另一位美国人立即插嘴说:“不能把台湾人称作中国人,不然他们会不高兴。”当时我就直接回答他们:“没有问题,我是来自台湾的中国人(I’m Chinese from Taiwan.)。”

  后来,我上“独派”知名主持人郑弘仪主持的广播节目,他一开头就问我会如何向外国人介绍自己的身份,我同样回答他,我觉得最适切的讲法就是“I’m Chinese from Taiwan.”,既说明了我是中国人,也表达了与大陆不同,是来自台湾地区的中国人。

  但我们也不能否认,中国和中国人这些名词,对不少台湾人而言确实感到尴尬,觉得难以启齿。多数人大概都认为,这是近20年“去中国化”教育造成的,尤其近20年来,台湾有不少固定的民调机构,每过不久就会做一次民调,问民众“认为自己是台湾人?中国人?是台湾人也是中国人?”这类的问题,得出来的结果,认同中国人的比例确实逐年降低。因此大多数人都认为,台湾人对中国、中国人失去认同,就是这20年来“去中国化”教育影响的结果。

王炳忠与《我是台湾人更是中国人》

  2014年,我随“台湾和平统一团体联合参访团”第一次见到习近平总书记时,习总书记在会中也和我们分享了他的经验。他说,当年他在福建任职时,就曾问当地的台商:“‘台独’问题到底严不严重?”当时台商告诉他,“台独”是不可能的,因为台湾人平常拜的妈祖、关公都是中国人,台湾人当然是中国人,不可能和中国切割。

  习总书记讲完了这个故事后,接着对我们说,如今看来,台湾经过20年“去中国化”教育,如果再不拨乱反正,恐怕关老爷、孔夫子都成外国人了。

  的确,台湾一直到20世纪90年代初期的主流文化,都还是以中国人自居的,我们可以从当时的新闻报道、影剧节目中看得出来。大约在1996年第一次台湾大选后,李登辉开始有意识地推动“去中国化”的力度,等到2000年陈水扁执政后,台湾方方面面的“去中国化”达到顶峰,留下的遗毒,至今不但无法清除,而且继续扩散。

  然而,我们能够简单地认定,台湾人之所以对中国的认同愈来愈低,就都是因为这20年“去中国化”教育造成的吗?如果说,两蒋时代对台湾人灌输的是大中国教育,那么从蒋介石到蒋经国近40年的大中国思想,为什么在之后短短的20年内,就几乎土崩瓦解了呢?

  这几年来,旺旺中时集团也开始就台湾人的认同问题进行民调研究。有意思的是,他们的问法和过去几家民调机构的问法不同,他们直接认定受访者一定就是台湾人,然后再问:“身为台湾人,你认不认为自己也是中国人?”如此的问法,避免将“台湾人”和“中国人”对立起来,得到的结果,似乎愿意认同自己是中国人的比例又变高了。

  大陆朋友也许会纳闷,台湾人对中国、中国人这些词的认同,竟可以是如此扑朔迷离,难以理解。有的时候,台湾人非常强烈地要和中国切割;有的时候,台湾人又会很自然地在生活中随口说:“我们中国人传统上就是……”

  到底要怎么去了解台湾人这种奇怪又特殊的情结呢?很多学术著作都对此有过分析,但几乎用的都是艰涩难懂的学术语言,让人愈读反而愈不理解。因此,为了让一般对台湾有兴趣的大陆朋友,可以更容易理解这种复杂的认同问题,我发展出了一套我独家的说法,用来解释台湾对中国的认同迷障,而一切得从20世纪70年代说起。

  

  20世纪70年代对于台湾来说,是个非常特殊的年代。因为在20世纪70年代,先是爆发了大学生“保钓”风潮,而后就是退出联合国,以及美国最终也离台湾而去。

  先说“保钓”风潮,起自美国在1970年片面宣布将钓鱼岛私下授受给日本。此一事件先是激发了海外台湾留学生的义愤填膺,而后从海外一路延烧回台湾的校园,在大学生之间掀起了“保钓”的风潮。当时在台大校园里,还有学生悬挂起五四运动时罗家伦创作的知名对联:“中国的土地可以被征服,不可以断送;中国的人民可以被杀戮,不可以低头!”

  然而,就在隔年的1971年,便发生“退出联合国”事件,精确地说,应该是联合国对“中国代表权”的承认改变,从台北移转到了北京。此后国民党当局便面临了骨牌式的“断交”风暴,最终到了1978年底,连美国也改承认北京政府代表中国。

  在这样特殊的20世纪70年代,台湾学生从“保钓”的激情,进而产生对于台湾未来何处去的困惑。当时主要的路线有三:一是坚持捍卫“中华民国”,庄敬自强,处变不惊;二是认为应该回归中华人民共和国,两岸和平统一;三是不要“中华民国”,也不要“中华人民共和国”,国共内战与台湾无关,台湾应该宣布“独立”。

  1979年高雄“美丽岛事件”前,第三条路线乏人问津,知识圈的辩论主要集中在前两条路线。也因为如此,“保钓”阵营也分裂成左右两派,两派都认同自己是中国人,却不能合作抵御外侮,反而内斗起来。1979年的“美丽岛事件”,则是“左统派”与“台独派”合作斗争国民党,然而也从这次事件后,“台独”势力开始壮大,“左统派”与“台独派”逐渐分道扬镳。

  20世纪70年代的三条路线,基本就是今天台湾“左右统独”板块的前身,构成了台湾人对中国认同错乱的背景。然而,除了这三条路线的政治困惑外,还有同时在文化界发生的文化困惑,更能说明后来台湾人对中国认同的迷障。

  

  同样在20世纪70年代,台湾的文化界也发生了一件大事,后来的人称之为“乡土文学论战”。这场论战的起源,最早是因为当时出现了一批乡土文学作家,如黄春明、陈映真等人,主张文学作品不应该都去描述那些达官贵人的风花雪月,而是应该关心台湾土地上的小人物。

  1949年以后的台湾文坛,最先盛行的是“反共怀乡文学”,内容主要讲述希望回到大陆的思乡之情,以及“反共”的政治倾向。60年代后,又兴起了以白先勇为代表的“现代文学”文风,主要效法当时欧美流行的现代主义笔法,描写现代社会人们心灵的空虚。

  但是,这些文学在乡土文学作家眼中,根本是远离群众,因为当时台湾根本才刚刚从农业社会要进入工商业社会,哪来那么多现代社会的忧郁呢?

  以白先勇最著名的小说《台北人》为例,白先勇在书中叙述了一批像是窦夫人、钱夫人这些落魄的国民党贵族,在逃难来到台湾后,继续追忆当年在南京的梅园新村听戏的美丽场面,凭吊那些消逝的风光岁月。但对于乡土文学作家来说,他们对这些远离群众、风花雪月的题材没有兴趣,他们更有兴趣去关心台湾底层的小人物,在受到美国文化入侵后,生活上的改变及受到的冲击。

  本来,这不过是单纯对文学题材的不同兴趣,但国民党当局立即意识到,乡土文学所倡导的接触群众、关怀基层、反映社会等,和左派文学非常接近,国民党当局非常害怕,像这类带有左派意识的文学,将来会成为共产党的喉舌。尤其当时大陆才刚经历“文化大革命”,国民党当局更加害怕,“文革”的斗争风气会在台湾兴起,于是决定展开对乡土文学的批判。

  吊诡的是,国民党抬出来批判乡土文学的理由,却是捍卫中华文化正统的大帽子。在这样的论述下,等同于只有国民党欣赏、接受的文学,才能是中华文化的正统,而那些关怀底层人物的乡土文学,就成了中华文化的异端。

  如此一来,原本只是单纯的左右斗争,一下子变成了国族之争。不认同国民党权贵作风的部分乡土文学作家,在国民党的打压下,转而承认自己不是中华文化的正统,而是台湾草根的代表,主张拋弃大中国,认同台湾土地。

  本来在日据时代的台湾大地主及“皇民化”阶级,因为国民党政府来台,抢走了他们原本的权贵地位,而对国民党早就怀恨在心。他们本来也该受到左派的乡土文学作家批判,却因为国民党打压乡土文学,使得大家都找到了“国民党”这个共同敌人。既然国民党在台湾代表中国,那么反国民党就要反中国,最后就成了“台独”。

  讽刺的是,国民党支持的文学,真的就能代表中华文化的正统吗?其实国民党喜欢、赞咏的那些现代文学作品,根本就是欧美的文风,又或者是迎合国民党权贵的品味,却成为了中华文化的代名词。

  白先勇描写国民党贵族在南京、上海风光岁月的游园惊梦,被认为是中华文化正统,那么何以诉说台湾底层的故事,就不是中华文化的正统呢?

  某种程度来说,国民党这么做,反而把阶级问题异化为国族问题,原本因为日本殖民遗留下来的“台独意识”,正好从这里得到了养分。“中国”二字的话语权,在当时的台湾完全由国民党垄断,无形中也就使得反国民党的力量,很容易就走向“反中”乃至“台独”。

  

  最后,你也许会说,可是现在的国民党,好像也不认同自己是中国了?

  答案的确如此,但主要的原因,却是因为“中国”的话语权,后来又被另一个国民党自己反对的对象所抢夺,那就是中国共产党。20世纪七八十年代以来,中华人民共和国逐渐在国际社会获得承认,国民党虽然继续坚持自己代表中国,但底气却愈来愈虚。

  到了1991年,已经执政的李登辉,宣布结束“动员戡乱”,不再视中共为叛乱团体,也不再和大陆在国际上争夺中国代表权。也就是说既然抢不过你,干脆我就不做“中国”了。

  国民党和共产党,刚好在台湾先后代表了“中国”的概念。本来,许多人因为不满国民党的威权与权贵作风,或者因为国民党和自己有利害冲突,因而也不认同国民党代表的中国。后来,则是原本捍卫国民党的忠贞分子,以及多数受国民党教育认同“反共”的民众,在中共逐渐取得国际上的中国代表权后,对中国的认同也开始动摇。

  骨子里视日本为祖国的李登辉,始终梦想由日本领导“东亚共荣圈”,妄想中国会崩溃。在他任职期间,巧妙地结合了“反国民党”与“反共产党”两种情结,将这些情绪统统引导成“反中”意识,并配合“去中国化”教育加深对中国的反感,再用似是而非的本土化大旗加以包装,正好使民进党从中得利,在短短的12年间就打败了国民党。

  也就是说,从李登辉到陈水扁,看似只有20年的“去中国化”,背后其实累积的是“反国民党”与“反共产党”的两大能量。在这样的“去中国化”浪潮下,坚持中华民族大义的新党,便被李登辉结合民进党,联手打成中共同路人。

  至于多数原本捍卫国民党的忠贞分子,几乎都选择向“去中国化”浪潮屈服,他们认为既然“中国”已经被中共抢走了,那就也没必要再强调自己是“中国人”,不必再那么认同中国了。尤其这批国民党的忠贞分子,很多是冥顽不灵的“图腾派”,他们说不清楚自己追随的理念是什么,只知道效忠关于国民党的图腾。

  在他们心里,“中华民国”远高于“中国”,“反共”还比“民族大义”更重要。因此,他们甚至会说自己是“中华民国”,不是“中国人”。对他们而言,宁可永远偏安,也要死守早已被“台独”偷梁换柱的图腾,聊以自慰。

  总结来说,讨厌国民党的人讨厌“中国”,因为认为国民党代表“中国”;而反共的一群人也讨厌“中国”,因为他们觉得“中国”被中共代表了。“中国”这两个字在台湾,就这样无端地被近乎所有人讨厌。

  还有一种情况,则是被西方帝国主义奴役久了,产生严重的民族自卑感,最后就表现在对中国的歧视,认为中国是落后的、不文明的。

  最早在鸦片战争以后,中国便出现了一批帮着洋人欺压自己同胞的二毛子,他们自认为受到了洋人的文明教化,反过来歧视其他同胞。台湾在日本殖民50年后,也出现一批以做日本人为荣的“皇民化”分子,认为自己接受了日本现代化的文明训练,看不起连自来水都没见过的国民党低阶士兵。然而,当时绝大多数的台湾人其实也都非常贫穷,鞋子都没得穿,在以宋美龄为代表的国民党权贵眼里,这些台湾人也都没有文明。等到20世纪80年代末台湾普遍都富起来了,再又一起嘲笑大陆人没有教养、就算有钱也不懂礼貌。这些一个又一个自认为贵族的群体,其实不过都是被西方资本主义物化的产物,都是被西方价值观驯养的大奴才而已!

  曾经有一位女老师,还是1949年从大陆来台的外省人二代,在谈起国族认同及两岸关系时,竟然这样对我说:“等到‘他们中国’和美国一样文明了,再来叫我做中国人!不然我们台湾比他们还文明,谁要跟他们统一?”我当时就想,这完全就是谬论,当年那些革命志士所处的中国,绝对比今天更贫穷、更破败,但他们反而更加爱国,更加认同自己是中国人,为了祖国拋头颅、洒热血!对于台湾现在普遍的这种论调,我只能说,要切割中国可以有一百种理由,但就是不能说服我。

  因为我有坚定的信仰,我知道我们中华民族是伟大的,我们不靠霸权侵略弱小,我们有和而不同的中华文化,这才是真正的文明!

  今天要破除台湾人的认同迷障,只有从历史的高度展开论述,认清中国正处于现代化的转型阶段,仍在追寻一条最适合中国人的发展模式,包括中国人定义的文明。过去走过的道路已经证明,绝不能直接将西方的模式照搬照抄。其中,国共内战的纷扰,正是中华民族在追寻复兴的道路上,对于救国道路的不同见解,只是后来逐渐迷失,成为了全然的权力争夺。

  台湾人不应为此自绝于中国,我们反而应该去思考如何解决这个问题,那就是和大陆的中国人一起为中华民族的复兴努力,在过程中互相发挥正面的影响,同时也可彼此借鉴,创造出我们中国人的中国模式。这才是台湾人真正该走的一条路,一条拥有无限发展空间的统一之路。

  自信走出未来

  我完成《自信走出未来》这篇文章,是在2009年8月,当时我人正身处上海。还记得那时我刚从台大毕业,已经考上了政大研究所,要到9月中旬才开学。因缘际会下,先是跟随政大隋杜卿教授率领的参访团,在江南一带游历,然后又一个人在大陆待了近两个月,拜访了上海、南京、广州三个与民国历史关系密切的城市,并且与多个大陆网友见面。这两个月的旅行,成为我一生难以磨灭的青春记忆,也是我第一次深度地接触大陆的市井小民。

  当时,正值马英九上台执政不久,两岸刚刚实现三通的时候,正是台湾和大陆之间春暖花开的蜜月期。同时大陆也才在一年前举办过奥运,整个社会呈现了一片欣欣向荣的景象。那时台湾怀抱中华民族情感的知识分子,几乎也都对未来极为乐观。

  文中提及的杨日青教授,便认为统一自能水到渠成,然而如今再回首这句话,似乎低估了许多仍须跨越的艰难险阻。两岸之间最深层的认同问题,仍然必须解决,政治上的意识形态差异同样无可回避,必须正面与“台独”论战,提出反“独”促统的完整论述。我当时以为,可以借由文化的交流化解两岸多年的历史恩怨,看来也是过于天真了。

  我至今仍忘不了那两个月在大陆的时光,尤其是我第一次在大陆搭乘长途火车,从上海一路到广州,远远超过台湾从南到北的距离。那是我第一次在火车上睡卧铺,一边读着唐德刚写的中国近代史,忽然觉得自己就在见证一个时代。

  7年后的今天,大陆人民似乎比当时更加自信,而台湾人却愈来愈没有信心,只能以不可理喻的自大来掩饰无可救药的自卑。台湾岛内的气氛,从马英九上台时的大陆热,演变成如今“天然独”的天下。

  犹记2014年11月29日,台湾地方大选落幕,那是我人生第一次竞选民意代表,开票结果未能当选。竞选总部里,我的助选人员不仅因为我的落选而伤心,更因为蓝营惨败如丧考妣。我当时就告诉他们,其实不必这么难过,因为这只是国民党政权在台湾气数将尽,但我们的中华民族却是一天比一天壮大。

  2008年马英九当选,不代表“台独”势力就此终结,反之,如今“台独”气焰嚣张,也可能只是回光返照。这条中华民族的复兴之路,本来就是与霸权主义的长期抗战,愈接近黎明的最后阶段,往往也就是最黑暗的时候。

  2010年世博会就要在上海拉开帷幕。160年前,挟带船坚炮利强向中国扣关的大不列颠,曾以水晶宫向人类炫耀工业革命的丰硕成就;160年后,曾为帝国主义列强盘踞的中国上海,也要向世界展现繁盛的现在与未来。

  上海,这颗20世纪初最闪亮的东方明珠,20世纪30年代令文人又爱又恨的欲望场,中国共产党的诞生地,抗战时期沦陷的孤岛,以一座橫跨大江两岸的黄浦大桥迎接我们这群来自台湾的大学生。坐在大巴上,听着向导说起那年邓小平来沪、行经大桥时,眼见当时上海残败破烂的景象,不禁感叹:我们对不起上海人民。并做出指示:希望上海一年一个样,三年大变样。

  这句话,奠定了上海建设往上翻的基础。

  在紧要的关头,邓小平大刀阔斧,锐意改革,足见其果断与决心。

  听一位大陆教授说,刚刚开放外资的时候,反对声浪如洪水滔天,就是到了推动中国加入WTO的节骨眼,负面意见仍不绝于耳。中国人对待外国企业,首先想到的是过去100余年帝国主义的殖民侵略。这种受害者的心理,像愈合不全的伤口,偶尔仍要隐隐作痛。

  然而,自从北京奥运以来,我们逐渐看到:中国大陆,从民间到官方,还是渐渐走出了这种情绪。整体而言,大陆上下弥漫的是一股坦荡向前的自信气氛。

  相对来说,台湾近来则显得自卑,丧失了往昔那种气概,从而无端地以自大来掩饰畏惧的心理。

  同行的同学告诉我:这样的交流感觉真好,不会特别在意谁是台湾学生、谁是上海学生,于此当下,就只是一群在校园里求学的学生,一同哼着周杰伦、陶喆歌曲的年轻人。

  音乐的力量是无远弗届的,那种震撼,足以穿透时间与空间,超越政治与文化的藩篱。记得在参访南京总统府时,我穿过一道小门,逐步朝蒋介石办公室所在的大楼前进。瞬间,邓丽君的歌声竟就这么传来,毫无预警地,在我的耳边飘荡。我们身处的地方,曾是大清两江总督府、太平天囯天王府、中华民国临时政府、国民政府、总统府,并一度在1949年后作为江苏省政府的所在地。如今,她又恢复了国民党迁台前的名字——总统府。这样一幢见证近代中国历史恩怨的建筑,在邓丽君温婉细腻的嗓音中,此间的朝代兴衰、政权更替,都变得愈加五味杂陈了。

  开幕晚宴上,一位当年在“二二八”后移居上海的台湾人后代,给我留下了极其深刻的印象。他自我介绍说:“我叫钟国屿,名字是爷爷取的,意思就是中国美丽的岛屿——台湾。”这个名叫钟国屿、暑假后准备升读大二的男生,人极热情,与台湾学生很快打成一片,却对近代海峡两岸的政治、历史纠葛一无所知。他对我“学长、学长”地叫,特爱唱流行歌,跑来跟我合唱《千里之外》,又与我同房的台湾同学在闭幕会上搭档表演。

  两岸之间若能多些人像他这样拋却政治意识,多些文化、情感上的沟通与交流,该是多么令人向往!

  初下飞机的几个小时间,我们一行乘着磁浮列车进入上海市中心,四时许,未见暮色,便首先安排到了上海石库门建筑群改造的新天地。晚间,缘于我用餐时与几个上海同学的邂逅,我们这组便跟随他们的向导一路由陕西南路再度逛街来到新天地。大伙拎着大包小包的战利品来到新天地一家主打老歌演唱的酒吧,正契合我这个酷爱怀旧氛围的青年。我拿起笔在纸上点了几首20世纪80年代流行的歌曲,眼前一位优雅的小姐正伫立台上深情地演绎着。

  此次交流行程的安排,上海待得最久,南京及扬州、苏州的江南名园则都只待上一天,来匆匆、去也匆匆。尽管如此,南京作为曾经的民国首都,还是对我这个来自台湾的青年学生别具意义。上海同学讲:“南京总有股化不开的阴气。”我当时答道:“日军侵华在此就屠杀了至少30万中国人,怎能不阴?”其实,南京自六朝便饱经战乱,历代建都者皆国祚不长,清末太平天囯之乱更是元气大伤。人们说,是秦始皇偶然发现了金陵城暗藏王气,派人断了南京的龙脉,从此便出不了真命天子,一路走上了悲惨的命运。我虽不晓风水,但回头再望总统府,真有种多少楼台烟雨中的慨叹!

  南京城的王气却仍是可感受到的。当你搭乘游艇在上海浦江上游览时,你所见到的是如同香港维多利亚港、带着浓重资本主义气味的万国建筑博览会;而当你伫立在南京中山陵顶端俯瞰大地,一股威风凛凛的王者之气便油然而生。行前,导游阿浦哥不断地提醒要蓄备体力、补充水分,使我以为爬中山陵将是一场多么艰难的任务;真正与钟国屿一同登上顶端后,觉得也就这么回事了。循着当年连方瑀穿着高跟鞋一级一级踏过的台阶,我来到中山墓穴前鞠躬,仰望屋顶上青天白日满地红的雕刻。

  青天白日满地红,在大陆,只有一些特定的地点能够看到。中山陵是一处,总统府也是一处。门外旗杆上目前是空无一物了,60年前的渡江战争,解放军就是从这换了旗。蒋介石办公室楼上,昔日的会议厅中,则仍保持了当年的摆设。

  当我们要进入蒋介石办公室前,看到中庭的穿堂两侧各摆放了一幅油画。左边的画是孙中山站在中央,周围簇拥着无数追随革命的志士,背后是一幅带着青天白日满地红的秋海棠国土。这幅画在台北中山纪念馆、政大国发所办公室都有相同的版本。同一个地方,右边的画绘的则是1949年解放军易帜的历史现场。同一个场域,不同的符号,撞击出现代中国在20世纪最水火不容的两大意识形态。

  我时常在想,两岸是否能拋开政治的符号,本着中华民族的大胸襟,如同此次活动名称──“华夏情,文化行”,重新看待诸多今日困扰我们的问题?

  来到大陆,讲起两岸,难免又要陷入统独的混战。杨日青教授在闭幕晚宴上说得好:“海峡两岸都是中国人,最后终归一统,但如今要统一,时机还不成熟,不如留予历史,待日后水到渠成。”台湾与大陆分隔分治一甲子,政治制度不同,生活习惯不同,互相几乎不了解,近年来又因政客炒作误会日深。唯有从民间交流做起,化解歧见,增进认识,如此则降低战争机率,促进海峡和平。由此看来,则杨日青、隋杜卿两位带团老师,可谓积大功德矣。

  我们的足迹,最后又回到了上海。几天前,在浦江旁的餐厅用餐时,有幸与隋老师同桌,听着老师侃侃而谈全球化时代人们应具备的格局与雄心。台湾对开放大陆学生来台留学一事,至今政策模糊摇摆,充分显示了对于对岸挑战的恐惧,更遑论以优秀的教学品质、自由的风气去影响大陆年轻一代了。

  夜深了。中共一大会址的建筑,依然伫立着;因世博会整建而封锁的外滩上空,依然萦绕不已的,是一个民族亟欲在世界舞台上复起的壮志豪情!

  2009年8月12日,凌晨二时,写于上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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