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埔军校同学会

人物春秋

矢志爱国的黄埔抗战老兵刘志祯

日期:2017-03-01 16:23:00 来源:黄埔军校同学会网 作者:于岳 卢慧兰
字号:【小】【中】【大】 打印本页 关闭窗口

  一位热情好客的长者

  2015年我曾在《黄埔》杂志上发表《殷显政的黄埔人生》一文,不久之后,收到杂志社转来的一封信件。来信者是《黄埔》杂志忠实读者、黄埔21期毕业生、现任四川凉山州黄埔军校同学会副会长的刘志祯(刘中心)老先生,因我文章中记述了殷老在鲁干班的一段经历,与他颇有相似之处,引起了他的共鸣。

  此后一年之中,我一直与刘老先生保持着书信往来,大致了解了他非同寻常的黄埔经历:历经鲁干班、八分校、七分校、西安督训处,两度撤校迁移,受训五年方始毕业。后来,我们成为忘年之交,相约在西昌一会,共同印证这段历史往事。俗话说好事多磨,我的西昌之行因为家事和北方恶劣天气影响延迟了两次,终于在2016年8月下旬得以成行。

  西昌是凉山彝族自治州首府所在,位于四川省西南部,是川滇结合处的重要城市,以目前全国四大航天基地之一的西昌卫星发射中心闻名于世。西昌四季如春,气候宜人,人称“小春城”,也是一个非常宜居的所在。

  我受到刘老及其家人的热情接待,在这四天的时光里,他们坚持为素昧平生的我,承担了吃、住、行的费用,离别之时又赠送了许多当地土特产。他们深厚的情谊,让我非常非常感动。在刘老的引见之下,我也一并拜会了凉山州黄埔军校同学会高宽会长、王诚秘书长。

  与刘老两次面对面的访谈中,我了解了他一生传奇的经历,也深深地感受到他的长者风范与爱国情怀。于是我将他的讲述整理成文,把这段历史忠实记录下来,并希望能通过《黄埔》杂志,让更多健在的黄埔同学得到刘老的消息,共叙黄埔情。

  山河破碎

  1924年2月24日,刘志祯出生在山东省新泰县果都镇蒋石沟村一户殷实人家,刘姓是村里的大姓。6岁那年冬天,他看到家乡突然来了许多“乞丐”,以后才慢慢知道,这些要饭的人都是东北沦陷后逃难出来的。刘志祯的舅舅原来在沈阳谋生,这会儿也逃了回来。刘志祯听着大人们讲述日本侵略者的种种兽行,幼小的心中埋下了仇恨的种子,懵懂之间有了长大打鬼子的志向。

  后来,刘志祯到离家6公里的羊流镇读小学,课余之时喜欢读《七侠五义》《薛刚反唐》《水浒传》《岳飞传》等侠义小说,还参加了学校组织的童子军。1937年,刘志祯正在读五年级的时候,全面抗战爆发了。学校组织童子军到各村宣传抗日,启迪民众,孩子们高唱《义勇军进行曲》,群情激昂,得到了大人们的一致夸奖。不久之后,日本鬼子打过黄河,济南、泰安相继沦陷,学校宣告解散,刘志祯也被迫辍学回家。

  果都镇距离津浦铁路不远,在当时也算是一处交通要冲。有一日,大队撤退下来的国军(可能是韩复榘的部队)从村中经过,只见有三只骡马拉的大车,里面装着各种枪支杂物。这支匆忙南撤的部队,从村里整整过了三天三夜,老百姓们心都凉了。当时村里就有热血青年找到部队长官希望留下枪支打鬼子,但这事谁都不敢自作主张,只得作罢。又过了几天,日军飞机肆无忌惮地出现在村庄上空大施淫威,弄得家家鸡飞狗跳。除了日军的威胁,还有山东匪首刘黑七等土匪、盗贼趁乱鱼肉乡里,甚是猖獗。一时间,恐慌情绪在人们中间逐渐蔓延开来。

  1938年春节前,刘志祯和哥哥一起去附近的谷里镇置办年货,突然听见有人大喊一声:“鬼子来啦!”这是刘志祯第一次亲眼见到日本侵略者出现在自己的家乡,看着这些穿黄呢大衣,端着明晃晃刺刀的鬼子在街上耀武扬威,他终于真切体会到什么是亡国奴的滋味。这年春节,是在恐惧中挨过去的。春节后,鬼子又在汉奸的带领下到各村“安民”,在蒋石沟村,保甲长将全村几百名乡亲集合在小学门外,刘志祯也在其中,听一个鬼子叽里咕噜地讲着什么“亲善共荣”。他明白这些都是欺骗老百姓的,谁会信他们这一套呢!

  在沦陷时期,日本鬼子祸害乡里,所犯罪行罄竹难书,当亡国奴的日子真是水深火热。这些往事,对于没有亲身经历的人来说,即便再多的文字描述,似乎也是很苍白的。

  1939年夏天,据说是国军第69军的一个营进驻谷里镇,在那里伏击了一队鬼子,打了一个漂亮仗。老百姓们拍手称快,但又害怕日军的报复,所以纷纷逃离,刘志祯的舅舅一家因此跑到他家躲了近一年。同年冬天,村长王传信通知村里的失学青年去受训,15岁的刘志祯与同学刘元璋(刘志祯族侄)步行十几里,到达灵查村,参加了山东省泰安专区保安司令部所举办的青年训练班。虽然条件很艰苦,但经过一个星期的训练,大家了解了抗战的形势和救国的道理,他们坚信“中国不会亡”!受训结束后,他俩经亲戚介绍前往特务2团第1营,担任秘书的小文书,实际就是传令兵,也没有配发武器。这个部队是山东省第十二区保安司令部下属的游击队,虽然号称营,实际上只有四五十人,武器也是五花八门,战斗力实在有限。此后半年多,刘志祯、刘元璋二人跟随游击队在泰安、新泰两县西南部昼伏夜出,没有遇到过鬼子,也始终没放过一枪。

  1940年夏,泰安专署办了一个“第五联合中学”,刘志祯得到营长批准后,继续入学读书,此时他已知道学知识的重要性,读书非常努力。可惜一学期还没读完,鬼子开始加紧对游击队的扫荡,形势又吃紧了,学校几度搬迁后,终于解散。刘志祯再次失学,游击队也联系不上了,只好回家做起了农活。

  因为天灾人祸,庄稼的收成越来越差,家乡已是民不聊生。刘家被迫卖了祖传的几亩地,才交齐各种捐税,解了燃眉之急。游击队和普通百姓自发的反抗从来不曾停止,这些事迹也都激励着沦陷区内的有志青年们报国雪耻。

  1941年秋,刘志祯已经16岁了,个头越来越高,这种壮劳力很容易引起鬼子的注意。一日,鬼子要在公路两侧挖防护壕,刘志祯被拉了壮丁,饱受鬼子欺凌。羿年春,刘志祯在激愤之下打了为虎作伥的甲长。这一来,在家乡生活越来越危险,刘志祯思前想后,誓死不能当汉奸,他决心离开沦陷区,寻找抗日的道路。在村里,他的好伙伴刘元璋也有同样的想法。

  二人听说有一位同学刘士莪(刘志祯族叔)已经到南边的大后方去了,就秘密打听他的下落,终于找到了刘士莪的父亲,刘父悄悄拿出了一个信封给他们看,只见发信地址处写着:安徽阜阳打蛋厂国立二十二中学。这对两人来说,无疑是黑暗中的一线曙光。

  1942年8月28日,狂风大作。刘志祯泪别慈母、祖父母、哥嫂姐妹,离开了他深爱的故乡,毅然踏上了抗日报国的路。

  背井离乡

  刘志祯、刘元璋二人扮作商人,在大风中艰难前行,到了磁窑火车站。二人买票乘车南下,当日下午即到达安徽宿县。这里已是敌我控制区的交界地带,双方势力犬牙交错,鬼子的哨卡也盘查得紧,据说抓到南逃的,会把人活活送去喂洋狗,无比残酷。二人都有“良民证”在手,一路上倒是有惊无险。出了宿县西门,又碰到两个皇协军拦路盘问,刘志祯他们早就商量好了,说是去蒙城找贩茶的家人。没想到一个伪军早就看穿了,呵呵一笑道:“小兄弟,你们不用怕,我们已经放过去很多青年,现在是上面要当汉奸没办法,咱都是中国人,以后一起打鬼子,你们一路小心点。”刘志祯也不知这二人真是伪军中的义士,还是套话的,坚称自己是做生意的,放行后头也不敢回,一路向南疾行。

  又走了几十里路,来到了宽阔的涡河边。对岸,就是国统区蒙城县地界。二人在渡船上看到了对岸房顶上飘扬的国旗,回想这5年当亡国奴的日子,此时逃出生天,心情真是无比激动。他们掏出“良民证”撕得粉碎,狠狠地扔进滚滚东去的河水中,亲爱的父老乡亲,再见了!

  下船后,二人碰到了一队穿黄绿色军服的中国军队,长官询问后,就给他们指了去阜阳的路,两天后,他们在阜阳打蛋厂国立二十二中学找到了刘士莪,三人相见后欣喜不已。这个国立二十二中学,是李仙洲创办的一文一武两所学校之一,收容了数千名来自沦陷区的青年学子,而“武”学校就是下面要说的鲁干班了。刘志祯他们一起去找到校方,却被告知经费十分困难,学生早已超员,不能再录取新人。这可怎么办呢?刘士莪又告诉他们,在临泉县吕大寨还有一个“中央陆军军官学校驻鲁干部训练班”,是培养训练下级军官的,管吃管住。二人这下又高兴起来,拿着刘士莪的一封介绍信,雇了辆板车往吕大寨而去。

  此时正值盛夏,一日下来,人困马乏,夜宿村落。早晨起来二人发现所有的行李、盘缠都被偷去,拉板车的也不见了,二人不由面面相觑。好在他们并未灰心,郁闷了一会儿,一路讨饭前行,边走边打听,两天后,终于到达了鲁干班。刘志祯、刘元璋拿着介绍信找到了刘翰民先生,他是刘士莪二叔的同学,当时在鲁干班政治部任职。刘翰民看了介绍信,热情接待了二人,经过简单的考试,二人被中央陆军军官学校驻鲁干部训练班录取,编入第19期入伍生团第4连,他们的团长是庄村夫少将。

  刘志祯的军旅生涯,从这天起正式开始了。

  千锤百炼

  鲁干班的大门口有一副对联,一边写着“升官发财请走别路”,另一边是“贪生怕死莫入此门”,这气壮山河的言语,给了刘志祯心中极大的触动和鼓舞。有时会操的时候,还能看到一些左臂上佩戴臂章的军人,上面写着“忻口”二字,这无疑是参加过忻口会战的英雄部队,让人肃然起敬。

  每天天还没亮,穿着灰色土布军装的新生们就要列队出操了,人人一腔爱国热血,个个精神饱满。在入伍生团,每天学习文化知识和基本军事技能,生活十分紧张,又非常艰苦。一天两顿糙米饭,要么就是黑豆,就着白菜汤,基本见不到油荤,很难填饱肚子。而且吃饭还有规定时间,哨子一响,不管吃没吃完,必须立刻放下碗筷集合,最开始的几天刘志祯很不适应,经常是哨响了赶紧猛刨几口,在队列里嘴还在嚼。天气渐冷,校方只发给了一身薄棉衣棉裤,也没有条件烤火,直冻得手脚失去知觉,冻疮钻心痛痒……在恶劣的条件下,有些同学无法坚持,有些同学因病去世,刘志祯明白“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的道理,决心坚持下去,一定学好打鬼子的本领。

  转眼到了1942年11月间,鉴于抗战期间从沦陷区招考的青年普遍文化程度较低,国民政府军事委员会军训部派员来到鲁干班举行了一次较为严格的甄别考试。这次考试,入伍生团近两千名学生,仅录取了不到一半,升为军校第19期16总队的正式学生,继续接受军官教育。刘志祯因只有小学五年的文化基础,这一次遗憾地未能考取,同来的伙伴刘元璋因为有念师范的经历,通过了这次考试。学生队与入伍生团驻地不同,两人就此分别,不曾想这一别就是20年!(刘元璋后来曾任整编74师张灵甫部连长,孟良崮战役被俘,担任过解放军的教员,后返家乡,60年代刘志祯回山东老家时与刘元璋见过一面,不久后刘元璋去世。)

  刘志祯只能继续回到入伍生团,一边继续军事训练,一边补习文化知识,两年的勤修苦练,让他成为一名合格的军人,文化程度也有了很大的提高。1944年年底,因抗战形势变化,鲁干班奉令撤销,部分官佐及未毕业的学生并入中央军校第八分校。第八分校位于湖北省西北部的均县草店镇,鲁干班官生由入伍生团新任的刘姓团长率队出发,步行前往草店。1945年除夕夜,部队要穿越平汉铁路,刘团长指定刘志祯担任本次行动的尖兵班长,率领另外6名训练有素的同学打前锋。7人去团部领了崭新的中正步枪,兴奋地接受了任务。当晚月黑风高,伸手不见五指,他们到达了铁轨边,刘志祯小心地爬上去,附耳在铁轨上听,确认没有日军的火车巡逻,遂示意大部队通过。约莫过了半个时辰,后面没人了,刘志祯这才收拢队伍,又担任起大部队的后卫,尽职尽责地完成了这次任务。

  他们途经河南南阳、邓县,湖北光华县,从老河口渡过汉江,一路风餐露宿,历经半个月的艰辛,到达了中央陆军军官学校第八分校的驻地——草店镇。

  到达八分校以后,鲁干班过来的学兵又考了一次试,经过两年多的学习,刘志祯的文化知识早已今非昔比,他顺利通过了这次考试,被编入第20期学生总队(注),正式开始军官养成教育。而没考取的同学,则继续前往陕西安康再做安置。在八分校的这段时间,出操上课、野外拉练这些对刘志祯来说都不在话下,但每顿饭吃不饱肚子,却是非常难过。后来,了解了第八分校的前身是第五战区干部训练团,团长是指挥过台儿庄大捷的李宗仁将军,分校的大部分官佐都是他的老部下,他们治军严明,刚正不阿,刘志祯不禁肃然起敬,面对当前的困苦也觉心中坦然了。

  1945年3月,日军集结兵力猛烈进攻原第五战区司令长官部驻地老河口,妄图打通进攻四川的道路,遭到川军部队第125、127师顽强抵抗。我军在浴血奋战13天后,4月8日老河口陷落。形势吃紧之下,学校宣布停课,学生总队全副武装开赴前线担负江防任务。大家带着武器弹药,头戴斗笠,踏上征途,一天功夫,到达汉江西岸的青山港(今丹江口市境内),当即构筑掩体,扫清射界,做好了战斗准备。在这次行动中,刘志祯担任机枪手,他把一挺捷克式擦得锃亮,凝神以待。

  第二天,从丹江口方向飞来两架飞机,大约是我军将领视察敌情。这时,耳中听到对岸传来的隆隆炮声,眼中看到汉江的滔滔江水,大家各个摩拳擦掌,兴奋不已。不过,这次军校学生总队布防汉江,最终并没有与日军发生接触,第三天中午得到命令,阵地由友军接防,学生总队返回学校。这次的行动对于刘志祯来说,充实了在校所学的知识,也为日后带兵打下了基础。

  不久后,出于安全考虑,学校奉令搬迁到湖北房县,大伙背着武器装备顶着烈日翻越了武当山,到达新的校址。刘志祯所在中队驻在张家湾村的一座大庙中。恢复上课出操之后没几日,一天傍晚突然传来消息:“日本无条件投降了!”八年的艰苦抗战胜利了!大家激动得泪流满面,忘乎所以,有人拿出枪来对空鸣放,彩色的信号弹将清澈的夜空妆点得绚烂多彩……

  终于毕业

  抗战胜利前后,国民政府精简军事机构,中央军校各分校陆续裁撤归并。校史载,1945年6月,第八分校奉令裁撤,12月正式停办,未毕业的学生,转入西安第七分校继续学习。裁撤命令的实际执行是在抗战胜利之后,刘志祯清楚记得抗战胜利时他们还在八分校,大约是在10月才动身前往西安的,与校史记载相吻合。

  1945年10月,七分校亦奉令裁撤,此时分校中未毕业的学生,除八分校并入的,另有第19期独立步兵第9大队、第19期第14总队等,共约4000人。为了这部分学生能够继续完成学业,必须设立一个新的教育机构,以负督训之责。因此,1946年1月16日,由七分校改组的陆军军官学校西安督训处正式成立,隶属于成都本校。在此之前的1945年11、12月期间,七分校对上述这些学生举行了分科考试、甄别考试,学生期别也重新核列为第21期,刘志祯被编为步兵第8大队第33中队,佩戴上了蓝底白边的“军校学生”领章,又从头开始了学习。

  西安督训处的各项条件较鲁干班、八分校都好了很多。抗战胜利了,与家中的通信也恢复了,家里人终于得知了刘志祯的音信,都高兴不已。从家信中刘志祯也得知,竟然还有一位亲戚在七分校担任兵法教官,他叫董植桢,是刘志祯三嫂的亲哥哥,之后对刘志祯也是多有照应。

  一日,本队韩姓区队长担任中队的值星官,检查到刘志祯所在班,发现枪架上少了一支枪,之后了解了是一位同学拿去擦拭未及放回原处。这个区队长性情极为暴躁,当即下令全体集合,当着大家的面对这名同学猛打手板。军校的纪律虽然严格,但却是禁止对学生体罚的,刘志祯看得义愤填膺,大喝一声“打”,就对区队长出了手。事后追究责任,刘志祯自是免不了被关禁闭。当时国共战端已开启,还有风传说他是共产党卧底,来军校闹学潮,要被枪毙云云。同队有一同学叫陈志达,是浙江金华人,找校方代刘志祯申诉未果,激愤之下申请与刘志祯一同关禁闭。大概关了半个多月,其间校方派人甄别审查没发现什么问题,后经队长和同学的多方斡旋营救,终于解除了对二人的禁闭,让他们归队继续学习,这事就不了了之了。

  虽然说刘志祯殴打长官触犯校规受到了处罚,但他为同学出头的侠义行为,也为他在同学中赢得了威望。在毕业前夕编印同学录的时候,由每中队推举一人为筹备委员,刘志祯即被33中队同学推为代表,负责同学录的编辑工作。他们从西安请来照相馆的师傅,为同学们一一拍照,照片中同学们穿戴的呢子军官服、军官帽,是校方提供的,这些本来应该是毕业后正式成为军官才能穿的,这次照相提前用上了,每个人都显得精神抖擞。21期同学录从内容到装帧都比抗战时期有了很大的提高,同学们拿到这本烫金封面的精美同学录时,个个爱不释手,亲自参与这项工作的刘志祯,对此一直引以为豪。只可惜他的这本同学录,因不便携带到部队,寄放于亲戚董植桢家里,解放前因战乱原因,与毕业证、中正剑一起遗失了,从此再无缘一见,诚是憾事。

  再说这同学录在西安城南的天章印刷厂付印之时,由刘志祯住厂担任校对工作,这是他第一次来到大城市。利用休息时间,刘志祯游览了许多名胜古迹,品尝到一些当地美食。此时国民政府在陕北战事吃紧,后方空虚,军校各兵科学生也调到西安担负城防任务。刘志祯得以与同学们常常来往,这近一个月的生活过得多姿多彩,还增长了不少见识。

  1947年5月20日,军校从各队中遴选出优秀学生30名提前毕业,分发到整编第31、第53旅服务,刘志祯名列其中。因为提前分配的原因,刘志祯没能参加9月18日举行的毕业典礼。

  刘志祯在黄埔军校度过了近5年的时光,历经两度迁校,徒步行军千公里,几乎跨越了半个中国。军校的千锤百炼,终于把他锻造成为一名合格的黄埔军人。

  两次败仗

  提前毕业的刘志祯被分配到整编第53旅158团第1营任少尉副官,1947年7月前往部队报道。在军校时,刘志祯本想继续报考陆军大学深造,但此时战端已开,军人以服从命令为天职,个人纵有主观意愿,却是难以置身事外了。好在营长是他在八分校时的一位队长,叫赵森茂,河南巩县人,因为相互熟悉,彼此关系融洽。这个158团是重新组建的部队,士兵以新兵居多,驻扎在陕西韩城整训,第1营驻芝川镇。

  1947年10月,解放军西北野战军第2、第4纵队进攻韩城,第1营撤入县城驻守南门,因不是解放军主攻方向,未发生激烈战斗。158团是新兵团,训练不久,战斗力较差,不久韩城已不可守。10月11日入夜,刘志祯背着营长徒步十几公里突围而出,随部队一路撤往渭南一带继续整训。刘志祯经历的第一次真正战斗,以失败告终,但据他回忆,部队撤到渭南时,建制基本保持完整,伤亡也不大。

  在渭南时,团里调刘志祯到军士训练队(训练班长、副班长一级),担任第1区队区队长。1948年初,又调防到洛川县一带,途经黄帝陵时,刘志祯曾随部队前往拜谒,大家心里明白即将要与解放军作战了,心情都颇为沉重。此时部队的隶属关系,是整编第29军90师53旅158团。

  1948年2月24日,解放军采用围点打援战术,以一部分兵力突然包围国民党宜川守军整编第24旅,主力则隐蔽于宜川西南地区,意图借有利地形歼灭国军的增援部队。得到宜川被包围的消息,胡宗南急令刘戡率整29军驰援。2月26日,整29军沿洛宜公路向宜川进发,由于这条公路很狭窄,部队无法展开,只能以一字长蛇的阵势前进,实犯兵家之大忌,这在军校的战术教育中都有提及,行进之中刘志祯已有不祥预感。28日夜,风雪交加,天寒地冻,整29军在瓦子街一带露营,陷入解放军重兵包围,形势危急。29日,刘戡令整53旅抢占瓦子街东南高地,以控制这处战略最高点。围绕这一高地,整53旅(第157、159团)与解放军358旅714团进行了激烈的争夺,整53旅最终失利,整29军已完全陷入解放军的口袋阵之中,再无突围可能。

  而在当时,刘志祯所在的158团在公路北侧,奉命抢占东北高地,他曾听团长大喊:军士队冲上去!刘志祯随队往山头上攻,未到半山腰即看到解放军从山上冲了下来,队长(一个团附兼)当场被打死,部队群龙无首。相持了一会儿,刘志祯身旁的机枪射手也中弹身亡,刘志祯眼看没法再打下去,即令第1区队撤退,下来后发现团部也不知所踪了。

  3月1日,整编第29军全军覆没,瓦子街战役结束。是役,刘志祯的直属长官整29军军长刘戡(黄埔1期)、整90师师长严明(黄埔4期)、整53旅副旅长韩指针、158团团长何怡新阵亡。

  战后,刘志祯换上一身士兵的服装,随着一大股溃散的部队,前往解放军指定地点集合,成为俘虏。当时解放军的政策是对被俘的国军士兵教育留用,刘志祯因此被编入一个班担任机枪射手。不过没到一个星期,他的军官身份就暴露了,一个军校毕业的学生,在气质上毕竟与普通士兵有很大的不同。于是,解放军将他遣返,刘志祯又回到了西安城中。

  成都起义

  这次的被俘、遣返,让刘志祯深感灰心。投考军校的初衷本来是打日本鬼子,对于这场国共内战,他不愿意、也没有信心再打下去。兵是不想再当了,回老家?千里迢迢,既无路条通行,路费又无着落,谈何容易?思前想后,他决定先回西安,去找已经在西北大学读书的刘士莪想想办法,能找个学校继续读书也是好的。到了西北大学,校方告知现在并不是招生时间,而且刘志祯也没有中学的毕业文凭,是不能录取的,这条路是走不通了。没有生计来源,没有住处,刘志祯在街上彷徨之际,突然巧遇原158团1营的副营长王子衡,此时他已升任重建的157团副团长,准备前往汉中接新兵,正是用人之际。在了解了刘志祯的境遇之后,王子衡即邀请刘志祯随他一起去汉中。刘志祯觉得这次去汉中,是接兵而不是打仗,走投无路之下,可以先“混口饭吃”,于是再次穿上军装,当了王子衡的副官。除此之外还有另一个原因,刘志祯想顺道去汉阴找国立第二十二中学,看看是否还有读书机会,如果可以就脱离部队不回去了,当然,这个想法是不能说的。后来他找到了学校,学校还是以经费紧张为由不予录取,这事就再也休提,只好继续当兵,看事态发展。

  汉中接兵之后,刘志祯调到157团3营8连当少尉排长。1949年初,他又奉命前往四川广元接一连新兵,因为他带兵仁义,不谋私利,这一百多人全部接回无一逃跑。上级嘉奖刘志祯的成绩,提升他为3营突击排中尉排长。不久之后,7连连长因部下违反军纪被撤职,团里调刘志祯去担任中尉代理连长,刘志祯以资历能力不足为由坚辞(此时19期的学长还在当排长,21期同学全是少尉),未果。这一来不但一时无法脱身了,反而与部队拴得更紧了,但一百多名部下的性命系于他一身,他还是尽职尽责做好自己的本职工作。

  1949年5月,解放军发动陕中战役,国民党军兵败如山倒,刘志祯随部自铜川一带往西安方向撤退,在咸阳以北的礼泉县境内被解放军追上。当时7连担任后卫,驻在一个村子里,听到了解放军的脚步声,刘志祯当即下令全连隐蔽,未与解放军交火,避免了无谓的牺牲。翌日天亮,刘志祯率部穿插前进,渡河后遇到了前来接应的副团长王子衡,全连完整归建,被誉为“福将”,其后部队驻兴平整训。

  1949年10月,解放军跨越秦岭,上级命令158团3营往周至县迎战,此时兵无战心,部队一触即溃,撤往五丈原,翻秦岭到双石铺,不久又西撤到甘肃徽县。刘志祯眼见国民政府垮台在即,不愿再当内战的炮灰,于是以气管炎为理由,找营部医官开了证明,交卸了代理连长的职务,以中尉附员的身份住进陆军医院。医院当时在汉中褒城县,随后一路撤到四川成都,驻在文庙后街石室中学。

  1949年12月25日,国军第18兵团司令官李振中将率部起义,成都和平解放。解放军62军184师卫生处派员来到陆军医院负责接收,刘志祯在成都参加了解放军,翻开了人生新的一页。

  健康老人

  刘志祯参加解放军之后,因为是黄埔出身,当过连长,熟悉各种武器装备,于是被安排到184师后勤处军械股工作。1950年3月,刘志祯随部从成都南下,徒步行军12天,参加解放西昌的战役。西昌是国民党在大陆统治的最后一座城市,西昌战役也成为国共双方在大陆的最后一战。

  1950年3月27日,西南军政长官公署副长官胡宗南、西康省政府主席贺国光等人眼见败局已定,解放军已逼近机场,急忙乘坐最后仅有的两架小飞机仓皇出逃,西昌宣告解放。刘志祯作为部队的后勤人员,没有参加战斗,战后,他被派到西昌蒋介石行辕接收国军遗留下来的武器装备,并登记造册。

  1950年8月,部队分配人员下地方进行剿匪、征粮、建立政权的工作。也就是在这一时期,刘志祯正式脱下军装转业地方,被分配到盐源县政府财粮科(后改为财政局)工作。通过工作中不懈的努力学习,此前没有任何会计基础的刘志祯考取了国家的会计师证书,在这个岗位上,他兢兢业业工作了30多年,直到1984年正式退休。

  刘志祯热爱体育运动,喜欢与人交往,热衷服务社会,退休后的生活也是丰富多彩。他多次参加国家和省里的老年人运动会,在四川省老年人中长跑比赛中获得三连冠,成绩打破了当时的全国纪录。后来,他担任了凉山州老年人体育协会秘书长,多次率队去外省参加老年人登山、体育比赛,都取得了很好的成绩,1993年被评为全国老年人体育先进工作者。直到2015年,90岁高龄的刘志祯(解放后用刘中心的名字)仍然坚持参加了西昌邛海湿地国际马拉松赛,跑完了其中5公里的路段,是这次赛事年龄最大的参赛者,在西昌产生了很大的影响,被媒体广泛报道。

  1984年黄埔军校同学会成立后,通过同学会组织和《黄埔》杂志的影响,刘志祯与两岸许多健在同学取得了联系,从此书信不断。他曾去全国各地以及台湾地区走访老同学,也有人不远千里来西昌看望他。一晃阔别几十年,哪怕当时并不在一队的同学,彼此相见也甚是亲切,共同畅叙旧情,自是一番乐事。

  2005年12月27日,在第四届凉山州黄埔军校同学会会员代表大会上,刘志祯当选为副会长。之后,又当选了西昌市政协常委,继续发挥余热。他为国家的发展建言献策,提出了“精准扶贫”的提案,并从微薄的退休金中节省出来一万元,第一个带头捐出。近年又提出“组建国共抗战老兵联谊会”等诸多提案,因为工作认真,多次获评为“优秀委员”。而作为一名抗战老兵,刘志祯不顾年迈积极参与各种纪念活动,为的是让更多人铭记这段历史,不忘今天的幸福生活来之不易。

  2015年抗战胜利70年之际,国家向抗战老兵颁发了纪念章,国民党军在抗战中的功绩与作用得到了全社会的认可与尊重。作为他们中的一员,刘志祯也佩戴上了这枚勋章,忆往昔峥嵘岁月,心中无比激动。

  因为健康的生活方式和良好的心态,91岁的刘志祯依然身体健康,耳聪目明,记忆准确,思路清晰。他曾在2014年被评为全国第八届健康老人。如今,刘志祯住在山清水秀的宜居城市西昌安享晚年,他生活充实,儿女孝顺,家庭和睦,四世同堂,真乃天伦之乐。

相关新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