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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千里路云和月——回忆在抗日战争中的峥嵘岁月

日期:2019-05-31 16:47 来源:黄埔军校同学会 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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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毙日军骑兵

  我1921年出生于江西省萍乡县湘东镇黄塘村。1938年萍乡中学毕业,同年考入黄埔军校(二分校),属第17期7总队步科学生。1941年7月毕业后分在第74军58师614团任见习排长。这年3月,74军参加了上高会战,打得英勇顽强,重创日军第33师团,击毙日军师团长少将岩水,共歼敌一万五千多人。时任第19集团军司令的罗卓英称赞为“战斗力最强”的部队。我以能分在这样的部队而感到自豪。报到之时,部队正在袁州府各县休整。614团驻在分宜。离萍乡不远,我已三年多没回家,于是向团部请假回家探亲。

  在家休息还不到一个月,县里转来“紧急归队”的通知。我立即赶回部队。原来日军想攻占湖南省会长沙,已纠集十多万兵力,气势汹汹从湖北向湖南杀来。第九战区司令长官薛岳将军令74军赶赴长沙北面的新墙河畔布防。接到命令后,军部命令58师到新墙河北面布防,59师、90师、102师依梯次到新墙河南岸布阵,以形成互为猗角、相互接应的阵式。这时副师长张灵甫急得团团转。原来师长廖龄奇趁部队休整之机已去吉安完婚。完婚后又携新婚妻子回老家湖南祁阳看望父母去了。

  师长不在,副师长张灵甫一面命令部队往前线开拨,一面命令参谋给祁阳发报,催廖师长火速赶赴新墙河来指挥部队与日寇作战。

  虽然师长不在,但我们一刻也不敢耽搁,从江西分宜出发步行,日夜兼程,经万载、浏阳,向长沙北面的新墙河进发。9月17日凌晨,天刚蒙蒙亮,我们刚刚赶到新墙河北岸,还来不及布阵,日军万炮齐发,向我军阵地轰来。顿时阵地升起冲天的火柱和漫天的浓烟。炮击过后,漫山遍野的日军骑兵冲了过来。原来日军吸取了第一次长沙会战兵力分散的教训,将44个大队的322门火炮同时向我师阵地轰击。炮击刚刚停止,浓烟还没有散去,几千骑兵就像狂风一样攻了上来,企图进行纵深突击。我师来不及组织抵抗,就被冲得七零八落。但我师大部分战士参加过淞沪会战、武汉会战、上高会战,虽然暂时失去了领导,但单兵作战能力极强。见敌人骑兵冲来,有的举枪射击,有的抽刀砍敌兵马脚。我刚抖落浑身泥土,一个鬼子骑兵挥刀向我劈来。我来不及多想,举枪向他搂火。这一枪没打中人,但打中了马。那马嘶叫着前脚竖立,然后轰然倒下。那日本鬼子从马上摔下后立即跳起向我扑来。我与那鬼子厮打在一起。这时,一位姓邓的战友赶上来从背后给了那鬼子一枪,结果了他的性命。但不管怎样,由于我师仓促上阵,缺乏有效组织,整个师损失惨重。第二次长沙会战虽然最后以我方胜利结束,但在总结作战教训时,58师师长廖龄奇脱岗,于是以“临阵逃脱”罪将他枪毙。

  调任宣传干事

  在学校时我就喜欢写作。来到58师之后,首先是任见习排长。新墙河畔我师打了败仗,但有不少士兵英勇作战、血洒疆场的场面让我的心情久久不能平静。于是我将这些将士与日寇拼杀的事迹写成文章寄往军部。那时每个军都有战报。我的几篇稿子发表出来,被副师长张灵甫看到了,认为我是一个适宜搞宣传的人才,便调我到师部任中尉宣传干事。于是我整天奔走于战场与师部之间,写出了一些反映我师将士不畏艰难困苦,出色完成任务的文章。第二次长沙会战从1941年9月10开始,到10月6日结束,历时20多天,歼敌四万多,我方也多有伤亡,于是进行休整。但这年12月上旬,太平洋战争爆发。日军急于打通粤汉线,以支援太平洋战争,在日军第十一军司令长官阿南惟机的指挥下,纠集陆、海、空三军约13万兵力,于12月17日第三次进犯长沙。我军立即放弃休整,又投入了第三次长沙会战。

  我担任宣传工作,有幸接触师、军部长官,了解到一些第三次长沙会战的作战方法。薛岳将军在新墙河、捞刀河和浏阳河的广宽地带布下口袋阵。先诱敌深入,并步步阻击,以消灭敌人有生力量;将敌人诱到长沙城下时,布置在长沙四周的国军突然杀出,将敌击溃;当敌人退至捞刀河和新墙河之间的田地里时,当时担任阻击任务的国军突然杀出,挡住敌人的退路,与从长沙追击的国军形成四面合围之势。这时日军的坦克、战车陷入水田中不但发挥不了作用,反而成了累赘。国军炮火齐发,惊天动地。在炮火的掩护下,步兵从四面八方向日寇发起进攻。老百姓也挥舞着锄头和砍刀来杀鬼子。我军与日军混战在一起,来支援的鬼子飞机分不清哪是国军哪是日军,无法投弹。这一战到1942年1月15日结束,历时28天,共歼敌5.6万多,是抗战以来中国战场我军死伤最少、歼敌最多的成功战例。薛岳将军这一“天炉战法”名震天下。

  由于我能深入一线,结合“天炉战法”及时写出反映我军英勇杀敌的文章,多次得到上峰赞许。战役结束后,军部总结将士们在这两次长沙会战中的表现,认为我写出的稿子起到了激励战士的作用,提拔我为上尉,并推荐我到广西全州的西南步兵学校去任教。不久,任命下来了。我依依不舍与战友们告别,踏上去广西全州的路程。这时已经是1942年的春夏之交了。

  掩护修路民工

  抗日战争期间,国民政府非常看重军事人才的培养。黄埔军校校本部就有广州、南京和成都三处。南京沦陷后,黄埔军校繁衍发展为九所分校和十几所专科兵种军事学校。全州步兵学校就是一所培养步兵干部的学校。

  我和一位战友从长沙出发,徒步经湘潭、衡山、祁阳、零陵,进入广西的全州,步行900多华里。这些地方虽然说是大后方,但也有日本鬼子的飞机来轰炸。沿途不时可以看到冲天的大火,听到轰隆隆的爆炸声。我们有时要躲避敌机的轰炸,有时要走一些弯路,所以这900多里路走了20多天。来到全州一问,才知道学校为躲避敌机轰炸设在偏僻的乡村咸水。在这里负责的是吴锡奇将军。他记得我在军报上发表过的文章,见我来了,笑哈哈地拍着我的肩膀,说:“我们的李秀才来了,现在有你的用武之地了。”我说:“还请将军多多指教。”于是,在吴将军的领导下,我在步兵学校有时上文化课,有时也上“步兵操典”课。这些新兵大多是一些十七八岁的知识青年,他们怀着保家卫国的一腔热血投军,学习非常认真。上步兵操典课时,即使是太阳当头照,大雨满身淋,也从不叫苦叫累。

  有一次我带队外出拉练,看到大批民工挑着伙食担子去修路。抗战初期,日本鬼子将我国漫长的海岸线封锁。为从国外获得援助,国民政府组织大量的人力物力抢修公路和铁路。修路要民工啊,于是,附近几个省的大批民工涌向广西和云南。那时政府财政吃紧,修路的民工不但拿不到工钱,还要自己带柴米油盐和生活必需品。青壮年大多入伍打仗去了。来修路的大都是一些妇幼老弱。我带的学生兵穿戴整齐,朝气蓬勃;而这群民工却衣衫破烂,面黄肌瘦。我心情正难过时,突然传来轰隆隆的飞机声,抬头一看,飞机快飞临上空。我大叫一声:“卧倒!”我的学生兵一齐卧倒在地。一些民工也跟着学生的样子卧倒了。但一个十二三岁的少年不知是怎么一回事,还抬头去看飞机。这时飞机上的机枪响了,混乱的民工队伍中倒下了十多个。同时那飞机丢下几颗炸弹来。我向那少年扑上去,将他压在身下。这时炸弹着地,轰的一声巨响,弹片和沙石冲天而起,然后像雨点一样落下来。待飞机走了,大家纷纷从地上爬起来。那少年却还伏在地上,吓得半天说不出话。一位领队模样的人走到我的跟前向我躬身行礼,说:“谢谢长官救命之恩。”我连忙回礼,说:“你们动身前要跟他们讲一讲躲避飞机轰炸的知识。要知道,这些都是一条条生命啊!”领队说:“长官教训的是”。说完就去整理民工队伍。那些没受伤的民工在领队的指挥下排着散漫的队伍,继续缓慢前行。受了伤的民工则由我和学生军给予抢救和包扎,然后默默地回家去。看到民工们这么艰难的生存状态,我的眼泪夺眶而出。万恶的日本强盗,你给我中华民族造成了多么深重的灾难!我发誓:不将你们赶出中国决不罢休!

  参加桂柳会战

  1944年9月,日寇为切断我国与外界的交通线,同时摧毁美军设在广西的空军基地,冈村宁次亲率16万大军发动了对广西的进攻。桂柳会战拉开序幕。国军第39军负责守全州。我校主动请战,上峰批准。于是我带领学生帮助39军将士修筑防御工事,有的老师带学生搬运弹药给养。9月11日,日寇攻入全州黄沙河地界。39军与敌激战一天,但敌人攻势太猛,国军不支,退守全州。日军蜂涌而至,围攻全州。一时全州大地炮火连天。战斗进行到第二天傍晚,39军军部一参谋找到我,说:“全州快守不住了。你们学生军先撤。”我不肯。他放下脸来严厉地说:“这是命令。军校学生是国家栋梁,不能就死在这里!”我们万般无奈,只好率领学生军退回到咸水来。

  我们刚到校,那参谋骑马也赶到学校,对吴锡奇将军说:“这里也很危险,上峰要求你们两小时之内撤出咸水。”吴将军立即命令我们清理学校财产,将非常贵重的物品装上一辆卡车,吴将军和我们二十多名教职工带领一百多名学生军往贵州方向撤退。没走多远,只见全州方向燃起冲天大火。大火越烧越大,映红了半边天。后来才知道,全州城里有一个军需仓库。为不让大批军需物资落入敌手,国军忍痛焚烧了这个仓库。望着这血红的大火和破碎的山河,我们都哭了。我们走后的第二天,全州就被日寇占领。

  在撤往贵州的路上,我们接到上峰指示,命令我校到遵义去与那里的步兵学校合并。我们跋山涉水,日夜兼程,步行一千多里,历时半个多月,才来到遵义。我们到校时,学校主管刘安其热情接待了我们,并很快将我们带来的学生安置妥当。

  在遵义没呆上一年,日本宣布无条件投降。遵义彻夜不眠。我们欢呼着,唱着歌,跳着舞,庆祝这来之不易的胜利。不久接到通知,要我到重庆去接受新任务。赶到重庆,却是要我随陈诚的部队去台湾接受日本鬼子的投降。在台湾呆了两年多,1948年春又调我到北平傅作义将军部下任中校营长。1948年秋,人民解放军发起平津战役。为保护古都北平不受战火摧毁,傅作义决定弃暗投明,宣布起义。于是我也成了起义人员。

  结束语

  岳飞有词云:三十功名尘与土,八千里路云和月。

  我17岁考入黄埔,20岁走上抗日战场。从江西分宜到湖南长沙,又从长沙到到广西全州,再从全州到贵州遵义,八年抗战,餐风宿露,血雨腥风,九死一生;后来又到重庆、台湾和北平,行程一万多里,足迹踏遍大半个中国。图的是什么?图的就是救国图强,振兴中华。当时满怀报国之志的青年,现已成垂暮之老翁。个人没什么功名了,但看到祖国日益强盛,人民生活幸福安康,我就知足了。个人的荣辱与祖国的利益相比,毕竟是微不足道。我只有一个梦想,那就是祖国早日统一。因为台湾人民都是我们的骨肉同胞。

  黄埔十七期 李新义

  (此文由甘仲国根据李新义口述整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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